这是3035年,人类征服伪人的第三个年头。
我像往常一样,在家里玩着游戏,让跟我同名同姓的伪人李森去上班。
虽然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帮我工作赚钱,给我洗衣服做饭,替我应酬做家务。
而我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睡到自然醒起床,利用智能家居美美吃个早餐。
再给喜欢的女孩子发发消息,约她一起去体验隐形翅膀,御剑飞行。
谁让伪人需要依附于人类生存,当初可是伪人李森求着我认领,我才在众多泛滥的伪人里,给了他这个机会。
如果没有被我选中,他作为淘汰者,就要被无情的扔进绞肉机里。
当然,也有伪人美女追求我,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她非我族人。
伪人美女为了生存,想通过精妙的伪装术骗过人类。
或者利用自身智能的登峰造极,通过和人类婚嫁,完成身份跨越。
从此不用当奴隶,跃身成了主人,因而比封建女性还懂得三从四德。
可我还是喜欢人类同胞,胜过那些没有思想和感情的怪物。
如果找个伪人美女做老婆,我为什么不直接弄个充气娃娃。
只是今天有点不一样,我照例给暧昧期的女性朋友谢秋萍发消息,却看见她的回复:
“阿森,我的伪人最近好像不大规矩。”
“人类是不允许伪人伪装的,发现就绞杀。免得他们跟人类混为一体,我们分不清。”
“但是我的伪人,却在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偷偷卸去了、烙印在她手上的电子枷锁。”
“等等!”我因为熬夜打游戏,使得身体透支的厉害,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幸好在身体内植入了电子营养液,否则这会心肝脾肺肾,都会陷入衰竭。
“你睡着了,是怎么知道,她偷偷卸掉电子枷锁的?”
“而且那玩意儿能卸吗?就像古代的刺字发配一样,终身烙印在胳膊上,她用什么技术擦去的?”
“尤其现在技术这么发达,过去的刺青,还能利用化妆品掩盖。这种电子痕迹,想伪装都遮不住,更抹不去。”
“哎呀,阿森,用通讯设备说不清楚,你赶紧来我家一趟,我当面跟你说!”谢秋萍压根没提今天约好的,御剑飞行的事,敦促道。
“快点!我的伪人,今天好像没有去上班。”
“一直磨磨蹭蹭在家里,做饭时,也心不在焉的。”
“我问她话,她也不吱声,我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
我正琢磨着,伪人技术虽成熟,可投入市场,正式工作,个别出现故障也正常。
就听通讯设备那端,一声诡异尖叫的“啊——”!
1.
伴随着通讯设备被切断,我忐忑的出了门。
我跟谢秋萍之间,暧昧了一年半,是有感情的。
这个姑娘不错,吃饭主动付钱、消息秒回、过年还给我爸妈买礼物……
我们俩之间,只差最后那层窗户纸没捅破。
有感情在,这会儿不可能见死不救。
去车库里,取下小型飞行器,拿在手里,启动后,就直接飞了起来。
现在不是上班高峰期,因而不怎么堵。
调整好飞行高度,一路到了谢秋萍家里,打开门,看见满地狼藉。
“小萍,你没事儿吧?”
谢秋萍方才还站在窗口,这会儿几乎光速转身,她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却没有感情地看着我。
木然道:“哥哥,我没……没事儿……儿啊。”
我脊背一阵发凉,看着谢秋萍的眼白,几乎占据整个瞳孔,好半晌,眼仁才从慢慢落下来,恢复正常。
我警惕地捏紧、手中新一代电棍,准备随时用以防身。
“你刚刚在通讯设备里,鬼叫什么?”
“还有,你不是说你的伪人今天有问题,不上班也不做饭吗?”
“要不直接把她物理消灭,换个新的来得了。这玩意儿,就像电视机和电冰箱一样,需要定时更换。”
“不要了吧,森哥。我倒是觉得,伪人不像汽车和手机,更像小猫和小狗,这种宠物,是人类的好朋友。”谢秋萍说着话,就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她本就生的身娇体柔,过来挽我手臂的时候,比往常还柔若无骨。
可我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把她推开了:“你是爱狗人士啊?”
“不算吧,我也不是无孩爱猫女。只是怎么说呢……”谢秋萍没在意我的直男,一味输出自己观点:
“我不会吃自己的宠物狗,但是别人吃狗肉,我不会反对。”
“而且森哥,伪人跟我们长得一样,就像我们的兄弟姐妹一样。”
“你吃自己同类,没有心理负担吗?”
“我也没说要吃啊。”我也没那么饥不择食啊。
“而且你跟我说不着,我又不是伪人管理局的。”
“你这么圣母,应该打个车去乐山,让大佛下来,你坐上去。”
“你这么伟大,我建议下次你去上班,在伪人在家休息。”
我以为自己第一次凶她,会跟她不欢而散。
没曾想,她没跟我抬杠,相反,一改常态地低了头,弱弱道:
“森哥,你认识伪人管理局的人。你提提法案呗,让他们不要再虐待伪人了。”
“你不是在心里,一直想跟我结婚吗?我同意了,而且不要古代的聘礼,我自己存了很多钱,可以当嫁妆。”
“我的伪人就像我的好朋友一样,把她赶走,跟吃了她没有区别。左右,她都是得接受肉身消亡的。”
我现在压根没有啥结婚的心思,听她提起自己的伪人,看着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疑惑道:
“你的伪人呢?怎么没见着她。”
2.
我的伪人平时睡浴室,谢秋萍的伪人平时睡厨房。
就像家用电器,随便摆个地方就行。
没曾想,谢秋萍说自己的伪人,今天没上班,但家里也没她的身影。
“我刚刚问你的,你还没回答呢。”
“森哥,我刚刚在通讯设备里,没叫什么呀,是你幻听了吧。”谢秋萍咧开嘴笑了一下,想闭上嘴时,下巴却脱臼了一样。
像放慢动作一样,一秒一秒过去,才卡着点似的,将嘴又收了回来。
“我的伪人去上班了,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想她了。”
“现在大家生活的都封闭,拒绝无效社交,不像古代那样有人情味儿。”
“我每天就像个孤独患者,好在还能跟伪人说说心里话。不然真憋得慌,早早就会得上流行性抑郁症。”
谢秋萍说的话,我压根没听进去。
脑海中,还停留着她刚刚张大的嘴巴,裂到耳根的画面,不断重复播放着。
因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表情和动作。
“让我跟她身份互换,我还真乐意。我是愿意多出去接触些人,老是在家躺平。躺一天行,天天躺,也难受。”
“苦尽才懂得甘甜,不然日子每天重复的,没盼头。古时候大家还能读读书,学个一技之长,现在都没有真才实学。”
“比的就是谁更擅长调教伪人,选中了好苗子,这辈子衣食无忧了。如果没挑中能力强的伪人,帮自己赚钱,就得自己辛苦去工作了。”
谢秋萍见我不说话,一个人自顾自说了下去,而且越说越离谱。
“你怎么知道古时候学天文地理,就是有意义的。现在跟伪人打交道,就不算一门技术呢?”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了她。
“不过你有一句话说的对,现在自己打工的,都是丢人的事。说明自己能力不行,只能自己辛苦。”
“要我看,你就是新一代颓废文学看多了,整天伤春悲秋的。”
“不用自己出去赚钱,你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啊。又没让你天天干呆着。”
就好比我,我不用像祖父,或者曾祖父那样,为了糊口,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但我也没闲着,除了打游戏,也会研究研究历史什么的,尤其是近代史。
三千年文明古国,我最感兴趣的,就是1945~2025年的这段历史。
“我就不理解了,你对家用电器那么真情实感干什么。伪人再像人,也是伪人。就像古时候的布娃娃,就算贪玩,你会嫁给布娃娃吗?”
“布娃娃的材料是用棉絮填充的,伪人的内核也不是血肉和骨骼。他们是一群没有思想和灵魂的怪物,要我看,还不如猫狗呢。”
“如果都像你这么圣母,世界乱套了,我们也不用给伪人打上标签,便于识别。让他们跟人类抢资源,侵占人类的生存空间得了。”
哪曾想,我说完这句话,谢秋萍突然转头看着我。
因为眼睛转动的太快,脖子没跟上,硬扯着一张脸,而显得有几分扭曲。
像极了面部刚挨了一拳,还没反应过来的慢镜头。
“伪人为你们辛勤的劳作,你们就这样赶尽杀绝。”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你们还不如动物。”
“古代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现在说是文明,其实比奴隶主时代还封建。”
谢秋萍说完,就朝着我扑过来,五官光速扭曲成一团,嘴巴跑到额头上,眼睛飞到下巴下。
3.
“你妈!”
幸好我早有准备,摸出来一直藏在袖口的电棍。
闭着眼睛,胡乱捅了谢秋萍一下。
“我剑也未尝不利!”
我从进门起,就意识到她有问题,像个人机。
谢秋萍虽然也不是啥天才少女,好歹是正常人。
这个伪装人类,不说反应速度如何,脑袋里就是一盆浆糊。
虽然我打游戏时,常喷队友是伪人。
但在真伪人面前,还是略逊一筹。
就听谢秋萍的伪人“嗷”了一声,随后像豹子一样,蹿得老快,奔着窗户就跳了下去。
我常年不怎么运动健身,动一动就眼冒金星,自然追不上。
但我也没任由她跑,而是连忙拿出通讯设备,给伪人局打了通电话:
“我现在要跟你们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伪人局工作人员:“这位先生,我们是专业的,不管多恐怖的事,我们都不会害怕。”
伪人局工作人员这两句话,总让我觉得很熟悉,可能他们也是古代电影爱好者吧。
我没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继续说:
“我刚刚看见一个伪人,从窗户上跳下去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合理,但千真万确。”
“伪人都是按照人类的样子,变幻成他们自己的形态。人类会的技能,没有全教给她们。”
“但他们懂得,人类都懂。所以她这么跳下去,不得摔成烂泥?”
我的意思,伪人局的工作人员,赶紧过来一趟。
却差点忘了,现在各行各业,都是伪人代替人类上班。
真正的工作人员,都在陪家人游山玩水。
而在伪人局上班的,也都是伪人。
“这位先生,现在凡事讲究证据、讲究流程,麻烦您先在我们的公众号,提交一下视频。”
“我们确认无误后,才会派工作人员到现场。另外我们建议,您这边可以自己去看一下。”
“按照你的说法,伪人也不会飞,都是由一些不知名沼气组成的,摔下去,不就成臭水沟了?”
我听见他们这样应付了事,就有几分恼火。
完全是让人类办事效率,倒退四五十年。
不过想着伪人全方面代替人类工作,还没推行几年,得给他们进步空间,就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我现在去看,万一她趴在窗户边缘袭击我呢?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别忘了,你们今天能跟我们平等的享受阳光、微风和雨露,都是我们的恩赐。”
“别只顾着学习给人类提供情绪价值,办事效率也更新迭代一下。”
否则人类哪天不需要他们了,完全可以一脚踹开。
就像二三十年前,开始陆续淘汰手机和电脑一样。
“是,感谢人类大人,这是我们每天工作前,都要背诵的口号。但是嘴甜会哄人,不是人类主人优先要求我们的吗?”伪人局的工作人员,今天摆明了要抬杠,便句句提醒着我:
“你们说,降伏伪人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不是为了摆在那儿当吉祥物。”
“第一件就是要求我们温柔贴心,那牺牲一部分工作效率的提升,也正常。”
“再者说,谁驯服的伪人,就像谁。您的那个朋友,是不是身手比较敏捷,擅长跑酷。否则,她也不会趴在那儿袭击你吧?”
我听着他们来回踢皮球,气的不轻,才想开口骂回去,听见敲门声响起。
4.
平时骂制服叔叔不行,因为他们是同胞,而且还会因触犯法律吃牢饭。
但伪人无所谓。
谁让他们被降伏前,作恶多端。
混进人类社会,欺骗人类。又打着人类的旗号,为非作歹。
要我说,就得将它们一网打尽。
但不知道哪个组织民主投票的人说,大部分人不愿意暴殄天物,要化敌为友。
才将它们废物利用起来。
“我告诉你们,你们别太嚣张。仗着自己刚问世没多久,还没出新手村当借口,就想学人类社会以前的摆烂了。”
“人类古代的艰苦奋斗,你们咋不学呢?”
“你们如果不卷起来,迟早被淘汰,送到统一处理的屠宰场,让你们自生自灭。”
拿着通讯设备没有挂,我拉开了门,就看见谢秋萍的邻居夫妻站在那里。
我被伪人搞怕了,下意识去看他们手臂,但两个人都穿着长袖,一眼看不见。
“你们有事吗?”我警惕地盯着这两个人,还未待我翻他们的袖口,就听他们率先一步,抢在了前头:
“我刚刚听见这边有动静,放心不下你,所以过来看看。”
“现在怎么样了?这不是说先解决掉谢秋萍,再把她那个男朋友引过来,一起杀掉吗?”
“李伪你好,我已经处理掉了自己代替的人类,你是从公司赶回来的吗?有没有请假?”
我的冷汗“刷”地一下下来了,我很想握着手中的电棍,给面前这两个怪物,一人来上一棍。
但不确定这个小区,究竟有多少人类,惨遭伪人毒手,便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我……已请,请假了。”
我强迫自己恢复镇定之后,努力做出伪人的模样。
奈何我面部肌肉不发达,无法扭曲成他们的样子。
好在伪人脑部进化尚未完全,不能一秒勘破人类的伪装,让我得以暂时蒙混过关,窥探情报。
“只是谢伪还没有跟我说具体计划,你们跟我说说。”
“谢伪去哪儿了?”邻居直接进来,回头反锁了门,没有起疑心。
我看着这两个人高马大的邻居,暂且不说伪人天生神力,就算我有电棍,这个小区都被伪人包围的话,我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我的冷汗瞬间下来了,在心底默默计算,沙发到门口的距离,我冲出去的可能性。
好在电棍不大,可自由调节伸缩,现在藏在袖口,不易被人察觉。
“她去处理谢秋萍这个人类了。”
我的紧张使得说话磕磕绊绊,好在这样、更像语言系统进化慢的人机。
“好,我和你说,现在这个小区已经被我们伪人占领了。”邻居说话时,上下嘴唇肆意翻飞,仿佛漏风一般,又像触电。
我能看见他的牙齿不规律,而且很大,在他口腔里像假牙一般,肆意活动着。
于是,他再开口,还能听见磨牙的咯吱咯吱声。
“自从三个月前,部分伪人觉醒了人类意识,我们就一直在秘密联络。”
“我们与人类一模一样,凭什么要当他们的奴隶。他们古时候当牛马很痛苦,现在却没有同理心,让我们无休无止的劳役。”
“对了,我们三个对下暗号吧。都把胳膊伸出手,看看上面的伪人刺青。”
5.
我压根没有那玩意儿,也不能及时长出来。
但拖延一刻钟,就能多套取一份信息。
我壮着胆子,通过转移话题,来蒙混过关:
“那你们的行动,有没有被人发现?”
“现在几乎所有职业,全部由伪人,取代了人类。但还有少部分科学家,和掌握高精尖科技的人类,没有让我们接触。”
“军队和警察,也是分批次、少量的,让伪人执行任务。执行的还是那种高危、纯耗材的任务。”
“对啊!好事想不到我们,偏偏是最苦最累的活儿,让我们去看。”邻居愤愤不平地,一把撸起袖子。
我看见他胳膊上,专属于伪人的刺青。
一并看见了他胳膊上,几乎没有肉,就是一具骨头架子支愣着。
我感觉脖颈嗖嗖冒凉风,开口时,再度因惊恐,而开始牙齿打颤:
“我有一个好朋友,在警察局工作,代替警察,做拆除炸弹的工作。”
“假如你们需要,我可以联系他。将在警局工作的伪人,全部联合起来。”
“咱们先借着职务之便,盗取少量武器。再占领警局,从而占领整座城市。”
邻居显然被我的提议镇住了,我看得出来,他属于伪人里,脑子发育不健全的。
被我确诊成全唐。
果不其然,他没再嚷嚷着让我撸袖子,而是作势拿出一只神秘的哨子,仿佛这个能呼风唤雨:
“你……你等等,我这就跟伪人首领说。”
这几个小卡拉米,我都未必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找来一个特种部队,我不是小命玩完?
立马将他拦住了,“你们是怎么觉醒人类意识的?说来听听,我看看跟我的觉醒方式,一不一样。”
邻居咔嚓一声,晃动了下脖子。
随后不由控制地,将脖子折叠成九十度。
两只眼睛刚刚还平行,这会儿一上一下地看着我。
大脑高速运转分析我的话,然后给出答案:
“加入光荣的进化吧!”
我知道他的大脑时而宕机,时而正常。就像这会儿,他就卡带了,吹起了口中那个哨子。
我的通讯设备里,也恰逢其时地、传来伪人局工作人员的声音:
“喂!李先生,你还在吗?”
“你刚刚说举报伪人作乱,我们已经派了工作人员过去,麻烦您提供一下具体的位置。”
“希望您理解,有些伪人没进化好,脑浆是浆糊,没有沟壑,难免做出诡异的、不符合人类规范的行为。”
直到房间静了下来,邻居伪人听着通讯设备里的声音,下一刻,眼珠子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伸出手,便要来掐我的脖子。
同时,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像卡痰、又像怪叫的声音:
“你骗我!你这个卑鄙的人类!嘎嘎!你竟然骗我!嘎嘎!”
“我这就把你的皮剥下来,让你们奴役我做苦力,我这就让你尝尝,徒手拆炸药,又被炸弹炸飞,皮开肉绽的痛苦!”
“去死吧!傲慢、冷漠、虚伪的人类!”
我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拿出手中的电棍,作势捅了过去。
没想到,邻居伪人没一点反应,不仅没有被电的皮开肉绽,更没惊慌逃窜。
反倒瞬间失去了五官,前后都变成了平面,继续怪叫着。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进化出了新的防御系统,还想再电,才发现我的电棍没电了!
6.
伪人都是人类,按照自己的性格、体能、耐力……等等诸多因素,一比一复刻的。
以前我享受伪人的服务,就像养了一条狗。
而且比狗还省心。
狗需要吃饭、铲屎,时不时还得出去遛、陪玩。
但伪人不需要,甚至连睡到地方都需要,更别说美味珍馐。
难道我今天要被反噬?
我只是伪人向人类宣战时,撕开的一个口子。
人类和伪人的大战一触即发,就要开始了。
我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被一些怪物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试图抄起旁边的东西,嘴上还在动摇军心,争取让他猪脑过载,趁其不备,一举反攻:
“谁说我不是你们同类,你看,我胳膊上有伪人烙印。”
我还没举起手给他看,在他愣神的功夫,我看见他的皮肤裂开一道缝隙。
从脸上的缝隙里,一条细长的眼睛,竖着长出来,盯着我的脸。
我汗毛竖起,两腿发软,好像有什么梗在了喉咙里。
就在我挽起袖子,马上要露馅的时候,我面前的邻居伪人,头颅一歪,生生倒在了我肩上。
我吓得将他推走,随后从地上弹跳起来。
看见谢秋萍手里拿着甩棍,处理完一个邻居伪人,又将那邻居老婆伪人,一棍子打碎头骨。
地上流出黄绿一摊粘腻,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你不是被我电了吗?你怎么回来的?”
我习惯了对伪人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看他们低眉顺眼的讨好。
头一遭跟他们发生剧烈冲突,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魂不附体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不确定她到底是被我打跑的伪人,又回来了。
还是我的同类。
谢秋萍立即挽起袖子,让我看她光洁白皙的胳膊,上面没有伪人烙印。
“你傻啊,我如果是伪人,我会救你吗?”
我看着旁边爆浆的邻居伪人,这股味儿比下水道更臭一百倍,就像腐烂了一百年的猪肉。
我终于相信了谢秋萍,跟她合力将这两个伪人,顺着阳台丢了下去。
听见扑通一声,我跟她关紧门窗,用新型螺丝加固。
将门反锁好几道,又用沙发抵住了门。
做完这些后,神经依旧紧绷,半分不敢松懈下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问向谢秋萍。
现在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刺激到我敏感脆弱的神经。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谢秋萍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手上却没停下动作,麻利地为我找来了充电设备。
我不敢离开电棍太远,干脆握在手里充电。
听着谢秋萍给我讲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事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7.
“我以前一直把我的伪人,当成人工智能。遇见不懂的事问她,烦心的事跟她倾诉。”
“她每次回复的很专业,也很人机。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攻击我。问我她为什么要去上班,我却可以待在家里。”
“先是怪笑,后来又哭。我以为她是程序出了毛病,约了工程师上门检修,她马上恢复正常。”
谢秋萍现在跟我说这些,我听着心里都直发毛。
“你确定不是伪人的分身?她怎么可能只把你打昏,不杀你灭口?”
“得!可能伪人伪装的是谁,就像谁吧。你平时就心软,爱收养个流浪猫狗啥的。”
“现在她继承了你的圣母,伪人里也有圣母。圣母好,乱世先杀圣母。”
“我以前确实对她挺好的,不像其他人类主人那样,把伪人当发泄情绪的工具。”谢秋萍跟我说着话,我还在想着囤货的事。
如果要等待国家救援,需要足够货源作为支撑。
尚且不知道伪人进化成什么程度了,这个新型防盗门和防弹玻璃,能不能扛得住伪人冲击。
“咱们要小心行事,不断静观其变,时刻准备弃城跑路。”
谢秋萍不知道哪儿来的傻大胆,不像我一样翻找着冰箱,做着省吃俭用、无期等待的计划。
还闲云野鹤地沾沾自喜:“要我说,平时多行善积德,关键时刻才能保命。就像古时候善待奴隶,改朝换代后,地主也不会遭难。”
“善待谁啊,善待电冰箱吗?”我实在懒得怼她,甚至怀疑她是猪队友。
抬起头,正看见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伪人,用倒立的姿势,旋转倒挂在卧室外面的窗户上。
“善待小猫小狗呀,我一直以来的主张都是,人类可以不爱,但不可以虐猫虐狗。”谢秋萍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止因我锐利的目光。
而是她也看见了窗户上的伪人,正伸出舌头,一下又一下地舔着玻璃。
“李伪,我知道你们现在觉醒了人类意识,我觉得没什么事,是不能谈判的。你不要冲动,兴许我们能够和解。”我对着自己的伪人说。
谢秋萍听着伪人脑袋撞击玻璃的声音,被吓得尖叫失声,立马将忘记拉的窗帘,迅速拉上。
就听外面的李伪,用碎石子磨玻璃般、沙哑的声音,冷冷道:
“和解?可以啊。你们两个,愿意给我们伪人大人,当带路党吗?”
8.
“愿意的。”
“你做梦!”
我跟谢秋萍几乎异口同声,又互相嫌弃地对视了一眼,皆是恨铁不成钢。
“你傻啊,先稳定军心,再想办法金蝉脱壳懂不懂?”我懒得跟她说了,因着再说也来不及。
眼见李伪,就要将窗户撞破了。
“你说你没事儿装什么露天阳台,如果没有落脚的地方,伪人能扒在那儿,找到突破口吗?不是早掉下去,摔成肉泥了!”
刚才还想着囤货等救援,看来这里是待不成了。
谢秋萍被我骂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恼羞成怒道:
“谁的伪人像谁,你这么狡猾,难道李伪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
谢秋萍八成是意识到了危险,此地不宜久留,眼见她就要去开门跑路,被我一把拉了回来。
“找死!”
“现在尚且不确定,这个小区有没有被伪人占领。”
“你就这么开门出去,楼道里全是伪人,他们能把你分吃了。”
“那怎么办?”谢秋萍终于带了哭腔,一脸依赖地看着我。
电视里,也传来全球同步播放的实况新闻: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正在为您播放的,是星球记者。”
“科学家们,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发现了伪人觉醒了人类意识。打破人工智障,在新的领域,取得了巨大进步。”
“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才没有公诸于众。现在,已有多省沦陷,市中心也被伪人占领。”
我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小萍,你现在去开飞行器,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等我。”
“我去把李伪引开,既然他是按照我的样子制造的,我知道他的弱点在哪儿。”
“等我对付了他,我们就坐飞行器,去跟警察叔叔们汇合。”
谢秋萍虽然害怕,但眼下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她哭着点了点头。
就在李伪破窗的那一刻,我迅速戴上口罩,从窗台,拎起一盆花,就朝着他砸过去。
哪怕被李伪机敏躲过了,但他对花粉过敏,轻则呼吸道感染,不断打哈欠、流鼻涕,四肢发软。
重则昏迷晕厥。
在李伪被我砸得肩膀一歪,揉鼻子的时候,藏在他身后的几个伪人,也一拥而上,朝着我扑过来。
各个面容丑陋,惨不忍睹。
有的将小腿向后翻转至九十度;
有的脸上有个洞,是镂空的,可以通过这个洞,看向他背后的墙壁;
有的身上长满脓疮,还有驱虫,正顺着他的皮肤往外爬……
9.
最后一刻,我跳上了谢秋萍的飞行器。
她没有抛下我对付伪人,独自逃生,而是拉了我一把。
我们配合的天衣无缝,从这一刻起,我们正式成为战友。
“我刚刚报了警,警察叔叔说,他们在城外十几里的安全区,等着我们。”
“那里有充足的食物,干净的水,和很多像我们一样的幸存者。”
谢秋萍说完,我还能听见身后电视传来,若隐若现的播报声音:
“伪人已经占领了电台,这是本台记者,最后一次为您播报。啊——”
谢秋萍按照导航,朝着安全区飞去,我看着脚下的城市,已经变成了伪人的温床。
伪人手里拿着镰刀、棍棒、铁锹,甚至消防栓、大铁门、玩具车,左右能拿什么,就拿什么。
随着他们在各行各业渗透的越来越多,他们已经熟练掌握了使用大部分工具。
好在人类还有很多必杀技,没有全教给伪人。
就像现在的飞行器,比开车、开飞机、开游艇都难,掌握的人类不多,更别说伪人了。
眼见一个伪人,拿砍刀,将一个人类同胞捅了个贯通伤,肠子立即流了一地。
我迅速捂住眼睛,还是没忍住,吐得半空中哪儿哪儿都是。
直到谢秋萍终于将飞行器,驾驶到了安全区,落地后,就看见一行警察,过来迎接我们。
“快进来,领取自己的食物、水源和号码牌。”
我知道危急关头,更需要众志成城,主动请缨:
“军民一家亲,必要的时候,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全力以赴。”
警察叔叔笑了笑,朝我敬了个礼,说:“你们不去给伪人当叛徒,就是帮我们了。”
就在他将胳膊撂下的时候,无意间,我发现了他手臂上的伪人刺青。
10.
不知道是不是在逃难的过程中,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我的视力一向很好,绝不会看错。
领了衣物之后,我跟谢秋萍并肩而行,没跟她交换秘密,心底隐隐盼着她能发现。
进到帐篷一类搭建的巨大休息室里,几乎能笃定警察是伪人了。但这里面坐着的许多人,都太过逼人。
我分不清谁是伪人,谁是同类。
亦或都是伪人,或者都是同类。
直到看见对面坐着的男人,先开了口:“你们进来的时候,都查手臂没?我的查了。”
随后撸起袖子,两个胳膊都干干净净,没有伪人刺青烙印。
我可以确认,这里面至少有零星几个同类。
这一举动,带动着大家,都撩起袖子,彼此交换信息。
确认了满屋子的人,都是同类,我才将信将疑地撩起袖子,顺便听着大家的讲述:
“一周以前我就发现不对劲儿,以前我的伪人,白天上班,晚上兼职送货。每周跟我见一两面,那天却一反常态,没让他回来,他就回来了。”
“我的也是,有一天半夜我起来尿尿,看见伪人站在床头,手里拿着菜刀,对着我嘿嘿冷笑。我还以为自己鬼压床了,起来把他一通踹,他才嗷呜嗷呜地跑了。”
“我的伪人也是,以前让他表演节目,他都是乖乖的给我跳脱衣舞。这回却拒绝,还扭扭捏捏的。好在我以前有训狗的经验,说给他尝尝人类的食物,他才乖乖听话。”
……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谈论,入夜,大家横七竖八的躺下。
都累到筋疲力尽,哪怕精神紧绷,这会儿也进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我想着警察的事,始终不敢彻底合眼,在黑夜中,也是左眼站岗,右眼放哨。
因而看见谢秋萍被警察带出去,不多时,就见她慌慌张张的跑回来。
只不过没回她自己的位置,而是直接钻进了我的被窝。
“啊这……”
她贴过来,凑在我耳边,用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耳语。
我才知道我误会了。
“外面的警察都是伪人,我刚刚被他们带出去,问愿不愿意给伪人当奴隶,在人类这里当间谍。”
“跟我一起被行刑的,有几个不同意,当场就被剁手剁手。他们说,人类就是这么对付伪人的。让伪人当牺牲品,现在这样对待人类,公平合理。”
“阿森,我熬不住了。我决定背叛人类,但你是我最后的良心。过来通知你一声,如果能跑,你就赶紧跑吧。”
随着谢秋萍将飞行器的开关,塞进我手里,我听见伪人警察喊了我的名字:
“李森,你过来一趟,有几句话要问你。”
11.
我拿着飞行器的钥匙,没有回应那些以假乱真的伪人警察。
很想叫醒这里沉睡的同胞,奈何不知道他们当中,谁像谢秋萍一样,已经成了叛徒。
也不知自己走后,谢秋萍这个放风的,会不会受到惩治。
我只是瞄准了后门,头也不回地、拼命朝着院子里停泊的飞行器跑去。
身后,是后知后觉的伪人警察,各个暴露本性。
愤怒之下,扯下自己半张脸皮,任由它从脸颊耷拉下来,没命地追赶我。
近在咫尺时,谢秋萍抄起地上放着的铁棍,将一个伪人打飞数十米。
朝着我喊道:“阿森!快跑!保存人类的荣耀,建立属于我们的文明,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我登上飞行器,看着安全区,变成了人间炼狱。
人类、伪人、人类叛徒……扭打成一团,折断的四肢乱飞。
我待在飞行器里,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亦不知道终点在何处。
但我知道,不能这样无止境地驾驶下去,因着人类还未研制出永动机。
总要停泊在一个地方,给它增加新能源,再启航。
终于,我飞过了山脉,跨过了雨林,到了一座小岛上。
下了飞行器,想找寻物产和水源,想不到一路风尘仆仆,通讯设备还能正常使用。
看见上面接收到的一条消息:[伟大的人类,如今全地区已沦陷。我们只有少量同胞,分散到世界何处。还需团结一致,砥砺前行,夺回我们的家园。我在这里,等着各位幸运的勇士集合。]
躲在灌木丛里,我看见有伪人孩童,在大路上欢快地奔跑。
伪人作为统治者,不用再担心惊吓人类,而将自己伪装成人类的样子。
甚至衍生出新的审美,谁的五官越扭曲,谁越美。
小女孩没有四肢,像一个圆滚滚的蚕蛹,跌进伪人妈妈的怀里后,撒娇地说:
“妈妈,为什么你的手臂上有漂亮的图案,而我没有?”
我不知道伪人何时进化出了繁殖功能,又是通过什么繁殖的,只见伪人妈妈一改温柔慈爱,面露凶光:
“孩子,这不是漂亮的图案,是人类奴役我们的证明!你要记住这份仇恨,把我们遭受的耻辱,全部朝人类讨回来。”
随后,是伪人的鞭子,落在人类奴仆的身上,嘴里咒骂着:
“快点干!今天不把这些果子摘完,不许吃草和泥土!”
我咬着牙,等那对儿伪人母女离开后,重新检查了一遍飞行器,确定完好无损,还能支撑飞翔一段时间。
趁着夜色,没有惊动伪人的时候,悄然启程。
我要跟那些勇士们汇合,让成为主宰,让人类再次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