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转校生
早上七点半,市立三中的校门口永远是一片嘈杂。老旧掉漆的铁门吱呀作响,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推着自行车或者三三两两地涌入,早餐摊的油烟味、汗味、廉价香水味,以及各种模糊不清的信息素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所普通高中独有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早晨。
然而今天,这股熟悉的气息里,似乎多了一丝不寻常的骚动。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距离早读开始还有十分钟,气氛却比平时热烈得多。话题中心,无一例外,是那个即将空降的转校生。
“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姓厉,叫厉寒。”一个男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同桌说。
“厉?哪个厉?不会是那个厉吧?”同桌瞪大了眼睛。
“还能有哪个厉?就是掌控着星海集团的那个厉家!顶级豪门!据说还是个顶级Alpha!”
“我靠!真的假的?那种人怎么会来我们这种破学校?”
“谁知道呢?听说是家里安排来‘体验生活’的,豪门的世界我们不懂。”
“顶级Alpha啊……那信息素得多强?我们班那个体育委员刘强,就是个普通Alpha,每次打完球一身汗味加信息素,都能熏死半个班的人。”
“顶级Alpha肯定会控制信息素吧?不然我们这些Beta和Omega(虽然我们班就一个)不得被压得喘不过气?”
“那他长得怎么样?帅不帅?”一个女生忍不住插嘴。
“不知道,但你想想,那种家世,那种基因,能差到哪去?”
议论声嗡嗡作响,充满了好奇、敬畏,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和自卑。他们就像在讨论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生物,既期待看到“稀有物种”,又担心对方的到来会打破这里的平衡。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厉寒站在那里。
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但那身廉价的布料穿在他身上,却硬生生被衬托出了几分高级定制的感觉。身材挺拔修长,肩宽腿长,是典型的Alpha骨架。他没有背书包,只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拎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黑色皮质文件夹。
他的脸,正如大家私下猜测的那样,无可挑剔。轮廓分明,线条冷硬,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像结了冰的湖面,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扫视了一眼教室,目光没有任何停留,仿佛眼前这些伸长脖子、满脸好奇的学生只是一堆没有生命的背景板。
他身上几乎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不是没有,而是被完美地控制和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存在感”,却无形中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造次的压力。这就是顶级Alpha,即使刻意收敛,那种源自基因层面的强大气场依然无法完全掩盖。
班主任王老师紧随其后,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咳咳,同学们,这位是新转来的厉寒同学,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带着明显的敷衍和拘谨。
厉寒对此毫无反应,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那是班主任早就为他“预留”好的位置,远离人群,符合他“特殊身份”的需求。他放下文件夹,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然后,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本看起来像是大学物理原版教材的书,翻开,低头看了起来,彻底将自己与这个格格不入的环境隔绝开来。
教室里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更加压抑。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再大声说话。厉寒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虽然他本人似乎毫无波澜,却已然在周围激起了层层涟漪。
厉寒确实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厌烦。这所设施陈旧、空气混浊、充斥着各种杂乱信息素的普通高中,在他看来,简直是对他感官的折磨。如果不是家族那个老头子以“继承人必须了解底层社会”为由强行把他塞进来,他绝不会踏足这种地方。所谓的“体验生活”,不过是那群老家伙无聊的安排罢了。他的目标是尽快完成这个“任务”,然后回到属于他的世界。至于这里的老师、同学,在他眼里和路边的石子没什么区别。他只需要忍耐。
早读课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结束。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是化学课。
上课铃正式打响,一个身影抱着一摞教案和实验报告,脚步匆匆地从前门走进来。或许是走得太急,或许是门口的地面有点不平,他脚下绊了一下,怀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半。
“哎哟!”一声轻呼。
班里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来人正是化学老师秦舒言。他今天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衬衫,外面套着实验室常穿的白大褂(虽然还没开始做实验),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双略显疲惫但很清亮的眼睛。他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头发有点乱,像是早上没来得及仔细打理。
秦舒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蹲下身去捡散落的纸张。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和他Beta的身份一样,显得有些无害,甚至可以说……有点笨拙。
厉寒抬起眼皮,冷淡地看着讲台前的这一幕,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就是这所学校的老师?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
秦舒言很快收拾好东西,站直身体,拍了拍白大褂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恢复了镇定。他走到讲台后,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
“好了同学们,我们今天继续讲有机化学的亲核取代反应……”
一旦进入教学状态,秦舒言就像变了个人。他说话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逻辑严谨。他在黑板上画出复杂的分子结构式,讲解反应机理,分析影响因素,每一个步骤都清晰明了。他的声音干净温和,带着Beta特有的平稳,没有Alpha的压迫感,也没有Omega的娇软,让人听着很舒服。
厉寒原本只是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的书,但听着听着,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这个Beta老师讲的内容,虽然对他来说过于基础,但讲解得确实很透彻,甚至在某些细节的处理上,比他以前在贵族学校遇到的某些老师还要清晰。
他开始真正打量起讲台上的秦舒言。这个Beta,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戴着眼镜,有点书呆子气,私下里似乎还挺迷糊。但站在讲台上,专注于他所擅长的领域时,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魅力——那是知识带来的自信和光芒。
秦舒言讲到SN1和SN2反应的区别时,为了考察大家的理解程度,提出了一个比较有深度的问题,涉及到反应速率和立体化学。
“……那么,在这种特定的溶剂和底物条件下,主要会发生哪种反应?产物的立体构型会是怎样的?有没有同学能分析一下?”
教室里一片寂静。这个问题对于高二学生来说确实有些超纲,大部分人还在消化刚才讲的内容。
秦舒言的目光扫过全班,看到底下大部分学生都低着头或眼神闪烁,显然是被难住了。他的目光掠过最后一排,看到了那个从上课开始就几乎没抬过头的转校生。他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对方可能根本没听讲,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点了名:“厉寒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厉寒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他没有看秦舒言,目光平视前方,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语调,清晰而简洁地给出了答案:“主要发生SN1反应。因为是三级卤代烃,空间位阻大,不利于SN2;同时,极性质子溶剂有利于碳正离子的生成和稳定。产物是外消旋体,因为碳正离子是平面结构,亲核试剂从两边进攻的几率相等。”
他的回答不仅完全正确,而且逻辑清晰,用词精准,甚至超出了问题的范畴,点明了核心原因。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连秦舒言都愣住了。他原本只是想给新同学一个表现的机会,或者说,让他知道课堂需要认真听讲,没想到对方竟然能给出如此完美的答案。
短暂的惊讶过后,秦舒言脸上露出了由衷的赞赏:“……非常精彩!厉寒同学,分析得很透彻,完全正确。请坐。”
厉寒面无表情地坐下,重新拿起他的物理书,仿佛刚才回答问题的不是他。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幼儿园级别的问题,不值一提。但……刚才站起来回答问题时,那个Beta老师离他近了一些,他似乎闻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味道,像是什么水果,有点甜,但不腻,是……蓝莓?很干净的味道,和他以前接触过的那些信息素浓烈的Omega完全不同,也和他厌恶的普通Beta身上的汗味、杂味不同。这味道很特别,不难闻,甚至……有点清新。
而秦舒言在厉寒回答问题时,也下意识地走近了几步。虽然厉寒的信息素控制得极好,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秦舒言还是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极淡却不容忽视的气息——清冽,微苦,带着一丝冷意,像是某种草药晒干后的味道……甘草?顶级Alpha的信息素果然不同凡响,即使收敛到这种程度,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还是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拘谨。他将这归因于对方Alpha的身份和那冷漠的气场。
下课铃声响起,秦舒言宣布下课,开始收拾讲台上的东西。或许是刚才被厉寒的回答惊艳到,有点走神,他一个没拿稳,手里的几张讲义又飘飘然落到了地上,散落在讲台周围。
“唉……”秦舒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准备弯腰去捡。
就在这时,一只手比他更快地伸了过来。是厉寒。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讲台边,正准备离开教室。看到散落的讲义,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弯腰,将掉在地上的几张纸迅速捡起,摞整齐,直接放在了讲台上。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动作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秦舒言愣了一下,看着被整齐放在讲台上的讲义,又看了看那个已经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冷漠背影的少年,连忙说:“啊,谢谢你,厉寒同学。”
厉寒脚步未停,头也没回,径直走出了教室。
秦舒言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心里有些纳闷。这个转校生,不是说很高冷、很难接近吗?怎么还会主动帮忙捡东西?虽然表情还是冷冰冰的,但行为似乎和传闻有点出入。他拿起那几张讲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手指触碰过的微凉感,以及空气中那一闪而逝、若有似无的甘草气息。
走出教学楼,刺眼的阳光让厉寒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回想起刚才那个Beta老师手忙脚乱的样子,以及俯身捡讲义时,从对方发梢和颈间散发出的、更加清晰一点的蓝莓淡香。
“……真麻烦。”他低声自语了一句,嘴角却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这个枯燥乏味的“体验生活”,似乎……出现了一点点计划之外的、微不足道的变数。
第二章:接近与阴影
自从上次帮秦舒言捡了讲义之后,厉寒发现自己原本平静无波的“体验生活”计划,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那个叫秦舒言的Beta化学老师,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不惹人讨厌的蓝莓味,总是不经意地在他脑海里冒出来。
这天下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厉寒照例以“身体不适”为由,获得了在教室自习的特权。他正看着一本德文原版的量子化学文献,教室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化学准备室那边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
厉寒皱了皱眉,放下书。准备室就在他们班隔壁,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教学楼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起身,走到教室后门,朝准备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秦舒言正蹲在地上,额头上冒着细汗,在一堆实验器材和废弃的纸箱里焦急地翻找着什么。他身上的白大褂有些凌乱,鼻梁上的眼镜也歪了些,整个人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焦虑。空气中,那股平时几乎闻不到的蓝莓信息素,此刻也变得有些紊乱,不再是清甜,反而带上了一丝急躁的、熟过头发酵的酸涩感。
“在找什么?”厉寒的声音冷不丁地在门口响起。
秦舒言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厉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啊……厉寒同学,你怎么在这儿?”他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的U盘找不到了,明天公开课要用的课件和动画都在里面,找了半天了……”
厉寒没说话,迈步走进准备室。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和地面。准备室不大,东西堆得有些杂乱,典型的“秦舒言式”风格。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实验台上一个洗干净但没放回原位的烧杯后面——一个黑色的、小巧的U盘正安静地躺在那里,被烧杯的影子挡住了大半。
他走过去,伸手,精准地将U盘从烧杯后面拿了出来,然后走到秦舒言面前,递给他:“是这个?”
秦舒言看着厉寒手里那个熟悉的U盘,眼睛瞬间亮了,几乎是抢一般地接了过来,脸上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无法掩饰的窘迫。“对对对!就是这个!太谢谢你了,厉寒同学!我都快急死了!你看我这记性……”他语无伦次地道谢,脸颊因为激动和之前的焦急而微微发红。
厉寒看着他这副样子,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语调说道:“重要的东西,应该放在固定的地方。丢三落四不是好习惯。”
这话听起来不像关心,更像是一种冷冰冰的评价,或者说,一种居高临下的“指点”。秦舒言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有点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好像被一个学生给教训了。但毕竟是对方帮了大忙,他只能讪讪地笑了笑:“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厉寒没再说什么,也没多停留,转身就走出了准备室,留下秦舒言一个人拿着那个失而复得的U盘,心情复杂。他看着厉寒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U盘,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厉寒同学,真是个奇怪的人。冷漠,话少,却又好像……没那么难以接近?至少,比传闻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豪门大少爷要具象得多。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刚才厉寒靠近时带来的、极淡的甘草气息,清冽而微苦,让他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半拍。
从那天起,厉寒出现在秦舒言面前的频率,明显变高了。
不再仅仅是课堂上的偶尔互动,或者“顺手”帮忙。厉寒开始在放学后,或者课间休息的时候,拿着一些化学问题来找秦舒言“请教”。
这些问题,无一例外,都相当有深度,很多甚至超出了高中的教学大纲,达到了大学甚至研究生的水平。比如讨论某个复杂有机合成路线的优化,或者分析某个催化反应的微观机理。
秦舒言一开始还挺高兴,毕竟遇到一个如此热爱化学、又天赋异禀的学生是件难得的事。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厉寒在办公室或者化学准备室里,对着草稿纸或者电脑屏幕,进行纯粹的学术探讨。
讨论的时候,两人不可避免地会靠得很近。办公室空间不大,准备室更是狭窄。有时候厉寒会凑过来看秦舒言电脑上的模拟数据,有时候秦舒言会指着厉寒草稿上的某个结构式进行讲解。
在这样的近距离下,信息素的存在感变得无法忽视。
厉寒能清晰地闻到秦舒言身上那股独特的蓝莓味。不同于他接触过的任何Omega信息素的甜腻诱惑,也不同于其他Alpha信息素的侵略和挑战,这股味道干净、清爽,带着一丝书卷气的温和。它像一股清流,能让他因为家族、因为未来、因为这个格格不入的环境而烦躁的心绪,莫名地平静下来一些。他甚至发现,自己有点……不反感这种味道,甚至可以说,有点喜欢闻?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他可是顶级Alpha,怎么会对一个Beta的信息素产生这种感觉?
而秦舒言,虽然作为Beta对信息素的感知远不如Alpha和Omega那么敏锐,但在厉寒靠近时,他也能感受到那股属于顶级Alpha的、即使刻意收敛也无法完全消除的压迫感,以及那淡淡的、冷冽的甘草气息。这气息不像其他Alpha那样充满攻击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存在感,让他偶尔会感到一丝不自在,心跳也会莫名加速。但他很快就把这种反应归结为:这是面对顶级Alpha的正常生理反应,加上对方又是自己的学生,身份上的差异让他有些紧张罢了。
厉寒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明明对这个学校、对这里的人都毫无兴趣,为什么偏偏对这个看起来有点迷糊、信息素味道也很寡淡的Beta老师产生了“研究”的兴致?或许是因为秦舒言身上那种与他所处世界截然不同的“简单”?或许是因为对方在专业领域展现出的那种专注和自信,与他平时笨手笨脚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又或者,仅仅是因为那股蓝莓味,在他充满算计和压力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无害”和“特别”?
他不去深究原因,只是遵循着一种模糊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地制造着和秦舒言独处的机会。他喜欢看秦舒言认真思考问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喜欢听他用温和清晰的声音讲解复杂的化学原理,甚至喜欢看他偶尔因为找不到东西而露出的懊恼表情。
秦舒言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厉寒来找他的频率实在太高了,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有时候甚至感觉对方不是在请教,而是在……考他?而且,一个高中生,就算再天才,对化学的钻研是不是有点过于“投入”了?更何况,厉寒看他的眼神,虽然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过于专注了些?
他不是傻子,隐约感觉到这可能超出了正常的师生关系。但他不敢多想。对方是厉寒,是那个背景深不可测的顶级Alpha,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实习老师。他们之间隔着天堑鸿沟。他只能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你想多了,人家只是热爱学习,性格孤僻,所以只愿意跟你这个化学老师交流。
有一次,他和自己的研究生导师打电话汇报进度时,顺口提了一句:“我带的实习班级里有个转校生,叫厉寒,化学天赋真是惊人,就是有点太……嗯,‘好学’了,天天放学堵我问问题,问的都快赶上博士课题了。”
导师在那边笑了笑:“厉寒?星海集团那个厉家的小少爷?他去你们那儿了?那孩子是出了名的天才,也是出了名的难搞,你能让他主动请教,说明你这老师当得不错。不过,跟那种家族的人打交道,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导师的话提醒了秦舒言,让他心里那点模糊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他决定,以后还是尽量和厉寒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然而,平静(或者说,被刻意维持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天下午,厉寒刚结束和秦舒言关于某个反应动力学模型的讨论,走出办公室,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他极其厌恶的名字——家族管家。
他走到教学楼外僻静的角落,接起电话。
“喂。”他的声音瞬间冷了好几度。
“少爷,”电话那头传来管家恭敬但毫无感情的声音,“老爷吩咐,提醒您一下,这个周六晚上七点,在‘云顶’会所,您和林穆少爷的非正式会面,请务必准时出席。老爷还说,希望您能注意言行,毕竟关系到两家的颜面。”
厉寒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又是林穆,又是那个该死的、由信息素匹配度决定的“法定未婚妻”。一个他只见过几次、温顺得像个假人、信息素是所谓“最契合”的海盐味的Omega。
一想到要和那个林穆坐在一起,在长辈们虚伪的笑容和审视的目光下,扮演一对“天作之合”的未婚夫夫,厉寒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和暴躁。他周身的甘草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变得尖锐而冰冷,仿佛能刺伤靠近的一切。
“知道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然后猛地挂断了电话,甚至没等对方说完。
他烦躁地抬脚,狠狠踢在一旁的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刚才在办公室里,秦舒言因为一个巧妙的解法而眼睛发亮、嘴角带笑的样子,以及对方身上那股让他感到平静的、淡淡的蓝莓清香。
一个是家族强塞给他的、符合所有“标准”却让他毫无感觉的Omega;一个是身份普通、性别不符、甚至有点笨手笨脚,却总能吸引他注意力的Beta。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厉寒心中那股对强制婚配、对家族安排的逆反心理,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凭什么?就因为他是Alpha,林穆是Omega,他们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5%,所以他们就必须绑定在一起?
他胸口堵着一股无名火,很想立刻冲回办公室,抓住那个Beta老师问个清楚,或者干脆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发泄。
但最终,他只是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了那股暴戾的冲动。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目光投向化学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眼神晦暗不明。
与此同时,市中心的一家高级设计工作室里,林穆刚刚收到了助理转达的、关于周六会面的通知。他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看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设计图,表情平静地应了一声:“好的,我知道了。”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安排。他拿起笔,继续修改着图纸,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陆秦”的消息:“听说周六有安排?还好吗?” 林穆看了一眼,拿起手机,回了两个字:“没事。”然后将手机屏幕朝下盖在了桌面上。
而在另一边,乔语薇利用午休时间,去秦舒言所在大学的实验室给他送忘了带的午餐。看到秦舒言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对着电脑屏幕皱眉苦思的样子,她忍不住心疼地念叨:“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总熬夜,你看你这黑眼圈!实习很累吧?那个厉家的小少爷没给你添麻烦吧?”
秦舒言含糊地应着:“还好还好,就是他太聪明了,有时候我都快跟不上他的思路了……”他没敢说厉寒最近频繁找他的事,只是把话题岔开了。
这天厉寒最终没有再去找秦舒言。他带着一身尚未完全散去的寒意和烦躁,离开了学校。
秦舒言在办公室里多等了十分钟,没等到那个几乎每天都会来“报到”的身影。他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但紧接着,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好像习惯了每天应对那些刁钻的问题,习惯了那个冷淡少年专注的目光,突然之间一切回归“正常”,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他甩了甩头,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归咎于自己最近压力太大了。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他关上办公室的灯,锁好门,走进了傍晚微凉的风里。
一场由信息素和命运交织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身处其中的人,尚不自知。
第三章:失控的界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期中考试前后。这对于市立三中的所有师生来说都是一段忙碌紧张的日子,对于秦舒言来说,更是压力山大。
他不仅要负责高二几个班的化学复习、出模拟卷、批改作业,还要兼顾自己研究生的课题论文。那篇关于新型催化剂合成的论文正到了关键数据分析阶段,导师那边催得紧,实验数据却总有那么点不理想,需要反复验证。连续好几天,秦舒言都是在实验室和学校办公室之间连轴转,晚上经常熬到凌晨一两点才睡,第二天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灌下一大杯速溶咖啡,又匆匆赶来学校。
这天下午是一节化学实验课,内容是高锰酸钾滴定草酸,一个要求操作精细、观察仔细的基础实验。秦舒言站在讲台上,一边讲解着操作要点和注意事项,一边给学生们做示范。
“……滴定管的活塞要灵活,但不能漏液。滴定的时候,左手控制活塞,右手摇动锥形瓶,眼睛要始终注意观察锥形瓶内溶液颜色的变化……”他的声音因为连续说话和睡眠不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轮到他亲自示范滴定终点判断时,他左手握住滴定管活塞,右手拿起锥形瓶轻轻摇晃。也许是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他控制活塞的手指,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虽然他很快调整过来,没有让液滴失控,但这个小小的细节,却没能逃过某个人的眼睛。
厉寒的实验台就在离讲台不远的第一排。他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秦舒言那一瞬间的失稳。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属于顶级Alpha的、异常敏锐的感官,又捕捉到了另一丝不寻常。空气中,那股属于秦舒言的、平时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蓝莓信息素,似乎……有点不对劲。不再是那种稳定而清淡的甜意,而是像熟过头、被不小心捏破了的蓝莓,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压力和疲惫的酸涩感,并且有些许不稳定的波动。
这种波动极其微弱,对于普通人或者其他Beta来说根本无法察觉,但对于厉寒而言,就像是乐谱上一个突兀的错音,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
按理说,一个Beta的信息素再怎么波动,也引不起他任何生理上的反应。Omega发情期的信息素对他来说都只是需要屏蔽的干扰,更何况是Beta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味?可偏偏,在察觉到秦舒言信息素里那点微弱的“失序”时,厉寒心里竟然涌起一股奇怪的冲动——一种想要将这“错音”抚平、让那味道恢复原本清淡稳定的冲动。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Alpha的掌控欲和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保护欲。
保护一个Beta?这个念头让厉寒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将这种怪异的感觉归结为对“不完美”和“失序”的本能排斥。他看着秦舒言略显苍白的侧脸和眼下的乌青,最终还是没忍住,在那一小组学生围观示范结束散开后,他走到讲台边,像是要请教什么问题,却冷不丁地低声说了一句:“老师,你看起来很累。”
声音不大,语气也和他平时一样冷淡,听不出什么关心的意味,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秦舒言正在收拾滴定管,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厉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勉强笑了笑:“啊……是吗?还好,最近事情是多了点。”他心里有点发毛,难道自己状态差得这么明显?连这个平时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学生都看出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点距离,心里那点因为对方过于“好学”而产生的不安又冒了出来。
厉寒看着他下意识的闪避动作,眼神暗了暗,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台。
自那以后,关于厉寒和秦舒言之间关系的闲话,开始在学生和部分老师之间悄悄流传起来。
毕竟,厉寒的表现实在太“特殊”了。一个家世显赫、性格冷僻的顶级Alpha转校生,对学校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唯独对化学老师秦舒言“青睐有加”,不仅课堂上互动频繁(虽然大多是厉寒单方面碾压式回答问题),课后更是几乎天天往化学办公室或者准备室跑。
“喂,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厉寒看秦老师的眼神不太对劲啊?”
“是有点……太专注了吧?哪有学生老盯着老师看的?”
“而且他只找秦老师问问题,其他老师他理都不理。”
“我上次还看到他放学帮秦老师搬实验器材呢,虽然还是一副冰块脸。”
“不会吧?厉寒可是Alpha,秦老师是Beta啊!这能成吗?”
“谁知道呢,也许只是欣赏秦老师的才华?毕竟秦老师讲课确实厉害。”
“我听说秦老师还是单身呢……”
“嘘!小声点!别被听到了!”
这些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嗡嗡地传到秦舒言的耳朵里,让他感到极度的尴尬和不自在。他开始更加刻意地在公共场合与厉寒保持距离。课堂上尽量让其他同学回答问题,除非必要,不再单独点厉寒的名字。课后如果厉寒来问问题,他会尽量保持办公室门敞开,或者拉上其他老师一起讨论。如果厉寒试图在准备室这种相对密闭的空间“堵”他,他会找借口尽快离开。
秦舒言的刻意疏远,厉寒自然感受得到。他没有当面质问,也没有做出更激烈的反应,只是原本就冰冷的脸色似乎更沉了几分。他看着秦舒言在自己面前强装镇定、却眼神闪烁的样子,心里那股莫名的占有欲和烦躁感反而愈演愈烈。他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在暗中观察着猎物,耐心地等待着时机,或者说,等待着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
与此同时,一些更隐秘的暗流也在涌动。
偶尔,学校门口会停着一辆看起来很普通、但车牌号却从未见过的黑色轿车。车里的人从不下来,只是安静地待着,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厉家的老宅书房里,厉寒的父亲,星海集团的现任掌舵人厉正霆,接到了一个简短的电话汇报。
“老爷,目标秦舒言,男,24岁,Beta,市立三中实习化学老师,同时是A大化学系在读研究生,导师是杨启明教授。家境普通,单亲家庭,社会关系简单。近期与少爷接触较为频繁,主要围绕化学学习展开。根据观察,秦舒言对少爷似乎并无他意,甚至有刻意回避的迹象。但少爷对其关注度……似乎略超常。建议继续观察。”
厉正霆听完汇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深沉。“知道了。盯紧点,尤其是那个秦舒言,查清楚他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必要的时候……采取点措施,别让事情影响到厉家和林家的联姻。”
“是,老爷。”
这些暗地里的动作,秦舒言和学校里的其他人自然毫不知情。生活还在继续,期中考试结束,一项新的任务又落到了秦舒言头上——带队参加省里的中学生化学竞赛。
参赛名单毫无悬念,厉寒凭借着远超同龄人的化学实力,成为了队伍的核心主力。这意味着,秦舒言将不得不和厉寒,以及另外两名队员一起,前往省城,进行为期三天的比赛和交流活动。
这个消息让秦舒言头疼不已。他试图找教导主任商量,看能不能换个带队老师,理由是自己研究生的课题到了关键期。但教导主任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小秦啊,这次竞赛很重要,学校很重视。厉寒同学指名了希望你带队,说跟你讨论问题效率最高。而且你化学水平最高,你不去谁去?这也是你实习履历上光彩的一笔嘛!至于你的课题,学校可以帮你跟A大那边协调一下,给你几天假。”
话说到这份上,秦舒言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
出发那天,四个人坐上了去省城的高铁。另外两个队员,一个叫张浩,是个性格开朗的Beta男生,另一个叫李芸,是个文静的Omega女生,他们都有点怕厉寒,一路上尽量找秦舒言说话,或者低头看自己的资料。
厉寒则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但秦舒言却总感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地会落在他身上。这让他如坐针毡,只能拿出竞赛资料,强迫自己投入到对比赛规则和注意事项的研究中去。
到达省城,入住酒店,安顿好队员,秦舒言稍微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两天是紧张的比赛。笔试环节,厉寒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全场最高分。到了关键的实验操作环节,却出了点意外。
这是一个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合成并提纯某种有机化合物的团队任务。主办方提供的其中一种关键原料,似乎纯度有些问题,导致反应速率远低于预期,而且产生了不明的副产物。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进度严重滞后,张浩和李芸都开始慌了神,额头上冒出了汗。秦舒言也皱紧了眉头,快速地在脑中分析着可能的原因和解决方案。是温度控制不对?还是催化剂用量有问题?或者真的是原料被动手脚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一直沉默地观察着反应进程的厉寒,忽然开口了。
“不是温度和催化剂的问题。”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紧张的氛围中异常清晰,“是原料。邻苯二甲酸酐里混入了少量的苯酐,导致了副反应,并且抑制了主反应的速率。”他指着反应瓶里溶液略微浑浊的状态和一丝不正常的颜色,“看颜色和状态就能判断。”
他随即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现在重新提纯原料来不及了。可以尝试适当提高反应温度5摄氏度,并补加0.2毫升的缚酸剂三乙胺,应该能加速主反应,并尽量抑制副反应。”
他的判断精准,提出的方案也大胆而巧妙。秦舒言愣了一下,迅速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可行性,发现确实是目前最优的解法。他立刻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在厉寒冷静的指挥和精准的判断下,团队迅速调整了操作,虽然过程有些惊险,但最终还是在规定时间结束前,勉强完成了任务,提交了纯度尚可的产物。
走出赛场,张浩和李芸都长舒了一口气,对厉寒佩服得五体投地,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才的惊险场面。秦舒言也感觉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心里对厉寒的看法更加复杂了——这个少年,确实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和冷静。
为了庆祝顺利完成比赛(虽然结果未知,但过程值得肯定),秦舒言晚上自掏腰包,在酒店附近找了个干净的小餐馆,请三个队员吃了顿饭。
饭桌上,气氛比来时轻松了不少。张浩和李芸大概是觉得厉寒在赛场上“救了大家”,胆子也大了些,开始主动跟厉寒搭话,虽然厉寒的回应依旧简洁,但至少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秦舒言看着三个学生,心里也涌起一阵作为老师的欣慰感。他自己也因为放松下来,多喝了两杯餐馆自酿的、度数不高的米酒。酒精上头,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也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吃完饭,走回酒店的路上,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省城的夜晚比他们的小城市要繁华得多,霓虹闪烁。秦舒言走在三个学生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比赛顺利结束的放松,他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关于厉寒的弦,也暂时松懈了下来。他甚至觉得,也许之前是自己太敏感了,厉寒可能真的只是个有点孤僻、但本质不坏的天才少年?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厉寒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眼神深邃地看着秦舒言。
“老师,”他开口,声音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一些,“刚才在赛场上,谢谢你相信我的判断。”
这大概是厉寒第一次,用近乎“正常”的语气,对他说了一句类似感谢的话。
秦舒言愣了一下,随即因为那点酒意和放松的心情,露出了一个比平时要真诚和灿烂许多的笑容:“说什么谢,是你自己厉害,帮了大家大忙。我才要谢谢你呢。”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厉寒面前,因为喝了点酒,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卸下防备的温和。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厉寒看着秦舒言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因为微笑而弯起的眼睛,看着他微红的脸颊,闻着空气中混杂着米酒甜香和那股越来越清晰的、似乎也因为酒精而变得更加柔和甜美的蓝莓信息素……
那一瞬间,某种一直被他强行压抑在心底的东西,如同挣脱了枷锁的野兽,猛地冲了出来。
是赛场上的紧张刺激?是酒精的催化?是秦舒言此刻卸下防备的笑容?还是连日来对他刻意疏远的怨念和不甘?
厉寒自己也说不清。他只知道,在看到秦舒言那个笑容的瞬间,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一股极其强烈、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标记意味的甘草信息素,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瞬间笼罩了猝不及防的秦舒言!
这不是Alpha发情期那种诱导性的信息素,更不是平时那种刻意收敛的、几乎无味的状态。这是一种纯粹的、霸道的、带着强烈个人印记的Alpha气息,像一张无形的巨网,蛮横地将秦舒言整个人包裹、禁锢!它的目标明确——就是眼前的这个Beta!
秦舒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迅速褪去,化为惊恐和难以置信。
作为Beta,他对信息素的感知是迟钝的,但这股如同实质般浓烈的甘草气息,却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感官上!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心脏疯狂地擂动,仿佛要跳出胸腔。那股冷冽而霸道的甘草味,无孔不入地侵占了他的呼吸,让他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本能地想要逃离!
他猛地后退了一大步,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厉寒,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清楚地知道,这绝对不正常!这不是一个Alpha会对Beta释放的信息素!这是一种……想标记!一种宣示主权的行为!
看到秦舒言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厉寒也瞬间从那股失控的情绪中惊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竟然对秦舒言释放了带有标记意味的信息素!他看着秦舒言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后退、发抖,一股强烈的懊悔和自责涌上心头。他立刻死死地收敛起自己的信息素,仿佛刚才那场可怕的爆发从未发生过。
空气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无处不在的尴尬、紧张。
走在前面的张浩和李芸似乎察觉到后面的异样,回过头,看到厉寒和秦舒言之间诡异的气氛,都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
“秦、秦老师?厉寒同学?怎么了?”张浩小心翼翼地问。
厉寒没有看他们,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秦舒言,然后猛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大步朝酒店走去,背影僵硬而冰冷。
秦舒言站在原地,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股几乎让他窒息的甘草信息素,仿佛还残留在他的鼻腔里,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失控了。他和厉寒之间那条模糊而危险的界限,被厉寒用最粗暴、最不容置疑的方式,狠狠地踏碎了。
第四章:摊牌
从省城竞赛回来后的几天,厉寒和秦舒言之间弥漫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沉默。
厉寒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出现在化学办公室或准备室。他在课堂上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偶尔语出惊人的天才学生,但看向秦舒言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不再是单纯的冷漠或探究,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像是压抑着风暴的海面。
秦舒言则像是受惊的兔子,彻底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他几乎是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来躲避厉寒。上课时眼神尽量不往厉寒的方向瞟,下课铃一响就立刻抱着教案“逃离”教室。如果不是批改作业或者备课必须待在办公室,他宁愿去图书馆或者自己的研究生实验室。他甚至开始认真考虑,等这个学期的实习一结束,就立刻申请调到别的学校去,哪怕偏远一点也行。
那天晚上厉寒失控释放出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甘草信息素,像一道无形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感官和记忆里。那不仅仅是信息素的压迫,更是一种赤裸裸的、跨越了所有界限的侵犯信号。他无法忘记厉寒当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疯狂的执拗,也无法忘记自己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不断告诉自己,厉寒只是一时冲动,或者是因为顶级Alpha的本能作祟。但内心深处,一个他不敢去触碰的声音在尖叫:不,那不一样,那是冲着你来的!
这种认知让他惶恐不安,也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厌恶——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一个普通的Beta,一个只想安安稳稳完成实习、拿到学位、找份工作的老师,怎么就惹上了这样一个天大的麻烦?
就在这种互相回避、暗流涌动的僵持中,那个让厉寒无比厌恶的周六,还是如期而至了。
傍晚六点半,厉寒面无表情地坐在“云顶”会所最顶层的一间豪华包厢里。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脚下是价值不菲的手工地毯,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熏香和食物的精致香气。但他却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市立三中那混杂着粉笔灰和汗味的空气还要令人窒息。
他对面坐着的是林穆。林穆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衬得他原本就温和的气质更加柔和。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杯温水,脸上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像一尊精心制作的瓷器,完美,却缺乏生气。
长辈们没有到场,据说是为了给他们年轻人“更多私人空间互相了解”。但厉寒很清楚,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和施压。包厢外,肯定有双方家族的眼线。
“尝尝这个松茸汤,这里的招牌。”林穆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试图找点话题。
厉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盯着自己面前那杯未动过的柠檬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饿。”
林穆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他低下头,小口地喝着水,不再试图和厉寒交流。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冰山般的寒意和强烈的抗拒。虽然厉寒的信息素控制得很好,没有外泄,但那种源自情绪的低气压,几乎让整个包厢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林穆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他早就认命了。作为林家唯一的Omega,与厉家联姻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他并不期待什么爱情,只希望未来的“伴侣”能相敬如宾,各自安好。厉寒这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反而让他觉得轻松——至少,不用应付虚假的温情。
厉寒的思绪完全不在这里。他脑子里反复闪现的,是几天前那个夜晚,秦舒言因为酒精而微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以及……在他信息素失控时,对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惊恐。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对一个Beta产生如此强烈的、近乎失控的反应?为什么想到要和眼前这个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5%的“完美”Omega共度一生,他会感到如此强烈的烦躁和恶心?而想到那个总是有点迷糊、身上带着淡淡蓝莓味的Beta老师,他的心绪就会变得如此不平静?
他不懂。这种混乱和失控的感觉,让他这个一向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愤怒。
这顿所谓的“增进感情”的晚餐,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着。厉寒几乎没碰任何东西,只是偶尔喝口水。林穆则小口小口地吃着,姿态优雅,食不知味。
晚上八点,厉寒终于忍无可忍。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毯上划出沉闷的声响。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扔下这句话,甚至没看林穆一眼,径直朝包厢门口走去。
林穆抬起头,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厉寒走出包厢,快步走向电梯。在电梯口等候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走廊的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陆秦。他看到陆秦正担忧地望着林穆包厢的方向。
厉寒冷哼一声,心里的烦躁更添了几分。他懒得理会陆秦对林穆那点可笑的暗恋心思,现在他只想立刻见到一个人,问个清楚!
他坐进自己的车里,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对司机说:“去市立三中。”
司机愣了一下,但不敢多问,立刻发动了车子。
晚上八点半的市立三中,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和教学楼走廊的应急灯亮着,显得格外寂静。厉寒让司机在校门口等着,自己则熟门熟路地翻过不算太高的围墙,跳进了校园。
他径直走向教学楼,目标明确——化学准备室。他有种直觉,秦舒言很可能还在那里。那个Beta老师,总是喜欢把工作拖到很晚。
果然,化学准备室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
厉寒走到门口,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秦舒言果然在里面。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似乎在处理实验数据,眉头紧锁。听到开门声,他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当看到门口站着的、穿着一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昂贵礼服、脸色阴沉得可怕的厉寒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厉、厉寒?你怎么……”秦舒言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
厉寒一步步逼近,反手关上了准备室的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他身上还带着外面夜色的寒气,以及一股因为压抑怒火而变得极其不稳定的、冰冷刺人的甘草信息素。虽然他极力控制着,但这股信息素还是像针一样,刺得秦舒言头皮发麻。
“我刚从一个可笑的晚宴回来。”厉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和一个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5%的Omega,我的‘法定未婚妻’。”
他走到秦舒言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臂。他比秦舒言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你知道那有多荒谬吗?”他逼视着秦舒言的眼睛,语气陡然变得激烈起来,“和一个按照系统规定、基因匹配都堪称完美的Omega坐在一起,我满脑子想的却是——你今天有没有又把什么钥匙或者U盘弄丢了?!”
秦舒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攻击性的话语和逼近的气势吓得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他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厉寒堵在了实验台和他的身体之间,退无可退。
“为什么?!”厉寒的音量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控诉的愤怒,“你告诉我,秦舒言!你不过是个Beta!信息素淡得几乎可以忽略,性格迷糊,还总是笨手笨脚!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他伸出手,猛地抓住了秦舒言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秦舒言吃痛地皱起了眉。“为什么我看到你就没办法冷静?!为什么那天在省城我会失控?!为什么一想到那个该死的婚约,想到要和别人绑定一生,而那个人不是你,我就烦躁得想杀人?!”
他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砸向秦舒言,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质问。他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爱”,但他眼中那汹涌的情绪,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和无法排解的困惑与愤怒,比任何直白的告白都更让秦舒言感到恐惧。
“告诉我!你对我到底做了什么?!”厉寒低吼着,几乎是把脸凑到了秦舒言的面前,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浓烈的、带着怒火和困惑的甘草信息素,蛮横地冲击着秦舒言的感官。
秦舒言彻底懵了。震惊、恐惧、羞耻……还有一丝被他死死压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推开厉寒抓住他肩膀的手,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厉寒!你、你清醒一点!放开我!”
他语无伦次地试图唤醒对方的理智,也试图说服自己:“我是你的老师!你是Alpha,我是Beta!你还有未婚妻!我们之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任何……”
他强调着那些冰冷的、现实的、无法逾越的障碍,希望这能让眼前这个失控的少年冷静下来。
然而,他的话语,尤其是那句“绝对不可能”,似乎彻底点燃了厉寒心中压抑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厉寒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低下头,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狠狠地吻上了秦舒言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唇!
这个吻,没有任何温柔可言。它充满了掠夺性,带着惩罚的意味,更像是一只野兽发泄原始欲望。厉寒的嘴唇冰冷而强硬,撬开秦舒言的牙关,舌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侵入,席卷着他口中淡淡的、属于Beta的、此刻混合着惊恐气息的唾液。那股浓烈的、霸道的甘草信息素,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几乎要将秦舒言整个人吞噬!
秦舒言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了。
他拼命挣扎,双手用力捶打着厉寒的胸膛,试图推开这个可怕的侵犯者。但Alpha和Beta之间巨大的力量差距,让他的反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屈辱、愤怒、恐惧……还有一种被彻底侵犯、被标记的恐慌感,让他几乎要崩溃。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厉寒终于松开了他。
秦舒言瘫软地靠在身后的实验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唇被吻得红肿刺痛,眼眶里蓄满了因为屈辱和恐惧而涌出的泪水。他抬起手背,用力地擦着自己的嘴唇,仿佛想擦掉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和挥之不去的甘草味道。
厉寒站在他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刚才那个失控的吻,似乎也让他自己感到了震惊。他看着秦舒言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和厌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很疼。
他深深地看了秦舒言一眼,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愤怒、困惑、占有、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受伤?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过身,拉开准备室的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准备室里,只剩下秦舒言一个人。
厉寒离开后,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实验台滑坐在地上。他双手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噩梦。厉寒那充满侵略性的质问,那个粗暴的、带着标记意味的吻,还有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甘草信息素……每一幕都在他脑海里疯狂回放。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害怕厉寒,害怕这个喜怒无常、行事疯狂的顶级Alpha;他害怕厉寒背后的家族,害怕那种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抗衡的权势;他更害怕……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内心深处,在那极致的恐惧和屈辱之下,是否还隐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悸动。
师生伦理、性别差异、阶级鸿沟、厉寒的婚约……现实的枷锁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从厉寒闯进来的那一刻起,从那个吻落下的时候起,他平静的生活,他小心翼翼维持的界限,都被彻底打碎了。
夜色渐深,化学准备室里冰冷而寂静,只有秦舒言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甘草和蓝莓激烈碰撞后留下的、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一场无法预料的风暴,已经以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降临了。
第五章:逃避与决心
化学准备室那一夜的激烈冲突和那个带着侵犯意味的吻,像一道无形的深渊,彻底隔开了厉寒和秦舒言。
从第二天开始,秦舒言就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偶尔有些迷糊、但总体温和好脾气的实习老师了。他整个人紧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笑容,只有浓重的疲惫和深深的戒备。他躲避厉寒,已经到了近乎神经质的地步。
上课时,他的目光像安装了自动规避系统,精准地绕开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就算全班只有厉寒一个人举手,他也会假装没看见,或者随便点一个低着头的学生起来回答问题,哪怕对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下课铃声是他每天的救赎信号。铃声一响,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讲台上的东西,几乎是逃跑似的冲出教室,一秒钟都不多待。以前他偶尔还会留在教室解答几个学生的问题,现在是绝无可能了。
办公室成了他非必要不踏足的地方。他宁愿抱着一堆作业本和备课资料,挤在嘈杂的图书馆角落,或者回到大学那狭小的研究生实验室里对着冰冷的仪器发呆,也不愿意待在那个随时可能被厉寒“堵”住的办公室。如果实在必须回办公室处理事务,他也会确保里面有其他老师在,并且把门敞得大大的,像是在防贼。
他甚至开始打听其他学校的招聘信息。实习期还有小半个学期才结束,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里,逃离市立三中,逃离有厉寒存在的一切地方。他每天都在心里盘算着,等实习鉴定一拿到手,就立刻、马上消失,换个城市,换个学校,让厉寒再也找不到他。
他害怕。
那种恐惧是具体的,深入骨髓的。他害怕厉寒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一切又带着疯狂执拗的眼睛;害怕他那喜怒无常、说爆发就爆发的脾气;害怕他身上那股能轻易将他禁锢的强大Alpha信息素;更害怕那个如同噩梦般、带着屈辱和侵犯意味的吻。
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化学准备室,被浓烈的甘草信息素包围,被厉寒按在实验台上,无法呼吸,无法挣脱。每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这种事情,怎么说?说自己被一个未成年的、身份显赫的Alpha学生强吻了?说对方似乎对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跨越了性别和身份的占有欲?谁会信?就算信了,又能怎么样?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和非议。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Beta,拿什么去跟厉家那种大家族对抗?
他只能逃。像一只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可怜猎物,除了拼命逃跑,别无选择。
厉寒将秦舒言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全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步步紧逼。化学准备室那一夜,秦舒言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和厌恶,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当时一部分的冲动和怒火,也让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和惊吓。
那个吻,是他失控了。他不后悔表达了自己的意图,但他后悔用了那种粗暴的方式,把人吓成了这样。
看着秦舒言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自己,厉寒心里并没有升起多少被拒绝的愤怒,反而是一种更沉、更冷的决心。他明白了,对于秦舒言这种胆小、循规蹈矩的Beta来说,强硬的逼迫和占有只会适得其反,把他越推越远。
他需要换一种方式。
他不再去办公室或者准备室“堵”秦舒言,也不再刻意制造和秦舒言独处的机会。课堂上,他依旧沉默,但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讲台上那个强装镇定、却难掩慌乱的身影。他的沉默,不是放弃,而是蛰伏。他在思考,在计划。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和秦舒言之间那道巨大的鸿沟——不仅仅是师生、Alpha和Beta的身份差异,更是背后那无法忽视的家族阻力,以及那个该死的、如同枷锁般的强制婚约。
想要得到秦舒言,想要把他从恐惧中拉出来,让他真正属于自己,他需要做的,远不止是表达感情那么简单。他需要拥有足够的力量,去打破那些规则,扫清那些障碍。
于是,厉寒开始了他的秘密行动。
他不再把时间浪费在和秦舒言的无效拉扯上,而是利用一切课余时间,甚至晚上回到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他不再看那些超纲的化学文献,而是开始研究一些他以前从未关注过的东西。
他的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是关于《帝国Alpha与Omega信息素匹配保障法案》的详细条文,以及相关的法律解释、判例汇编。他在搜索框里输入:“如何合法解除强制信息素婚配”、“挑战匹配法案的成功案例”、“Beta权益保护相关法律”、“跨性别结合的法律障碍及规避方法”。
他动用了自己能接触到的、独立于家族控制之外的资源。他打了一个加密电话,联系了厉家一位世交的长辈介绍给他的、在法律界以手段强硬和口风严密著称的资深律师。
“张律师,是我,厉寒。”电话接通后,他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第一,全面评估现行法律框架下,解除或规避信息素强制婚约的所有可能性,包括但不限于找出系统漏洞、利用特殊条款、甚至挑战法案本身的合宪性。第二,如果我决定放弃与林家的婚约,需要承担哪些法律和家族层面的后果,以及如何将这些后果降到最低。第三……”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如果我需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一个Beta,让他不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威胁——包括我的家族,有哪些合法或非法的手段可以使用?我需要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案,钱不是问题。”
电话那头的张律师显然对这位厉家小少爷提出的问题感到震惊,但职业素养让他保持了镇定:“厉少,您提出的问题非常敏感,牵扯也很大。我会尽快为您整理相关资料和预案。但请您务必三思,对抗家族和现行法案,风险极高。”
“我知道。”厉寒淡淡地说,“我只要结果。”
挂掉电话,厉寒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冰冷而坚定。他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秦舒言的恐惧,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也点燃了他骨子里属于顶级Alpha的、不容置疑的征服欲和保护欲。他要的,不仅仅是得到秦舒言,更是要将这个人,完完整整地、安全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甘草的清冽气息在他周身沉静地流淌,不再是失控的爆发,而是内敛的、如同磐石般的决心。
秦舒言的异常状态,自然也瞒不过与他朝夕相处的乔语薇。
秦舒言最近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黑眼圈重得像烟熏妆,上课或者做实验时经常走神,有时候甚至会对着空气发呆,然后猛地打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躲避厉寒的举动,也太过明显。
乔语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几次旁敲侧击地问秦舒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秦舒言都只是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说是实习和论文压力太大。
直到这天周末,秦舒言终于扛不住了。他约乔语薇出来,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里,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向她倾诉了一部分“困扰”。
他没敢说厉寒强吻了他,也没敢说厉寒明确表达了那种可怕的占有欲。他只是说,那个叫厉寒的转校生,身份背景非常特殊,是顶级Alpha,最近对他产生了一些“超出师生界限的关注”,让他感到非常害怕和困扰。他还提到了厉寒有“法定未婚妻”的事情,以及自己只是个普通Beta,根本不可能和那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只想尽快摆脱。
“语薇,我真的快要崩溃了。”秦舒言双手抱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害怕,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我,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实习完,拿到学位,找份工作,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乔语薇静静地听着,心疼得无以复加。虽然秦舒言说得语焉不详,但凭着她对秦舒言的了解,以及之前听到的一些关于厉寒的传闻,她几乎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恐怕远不止是“超出界限的关注”那么简单。那个厉家的小少爷,八成是看上舒言了,而且用的方式恐怕相当强硬。
想到秦舒言一个温和软弱的Beta,要独自面对一个顶级Alpha的纠缠,还要应付可能来自豪门家族的压力,乔语薇的心就像被揪紧了一样疼。同时,一股苦涩的滋味也蔓延开来——她默默喜欢了秦舒言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结果却……
她强压下内心的酸楚和嫉妒,冷静地帮秦舒言分析:“舒言,你听我说,这件事很麻烦。厉家不是普通人家,如果那个厉寒真的对你……那他们家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那种家族最看重联姻和脸面,绝对不会允许继承人跟一个普通Beta老师扯上关系。你现在躲着他,恐怕不是长久之计,甚至可能会激怒他或者引起他家族的注意。”
秦舒言更加绝望了:“那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乔语薇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她看着秦舒言苍白无助的脸,终于下定了决心。
“舒言,”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暂时摆脱目前的困境。”
“什么办法?”秦舒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她。
“我们可以……假结婚。”乔语薇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秦舒言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什、什么?假结婚?语薇,你疯了吗?”
“我没疯,你听我解释!”乔语薇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你想想,你现在最大的麻烦是什么?是厉寒对你的纠缠,以及他家族可能对你带来的威胁,对不对?如果你突然有了一个‘稳定’的伴侣,而且这个伴侣还是一个家世背景和信息素等级都‘拿得出手’的Omega,那情况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秦舒言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们是青梅竹马,认识这么多年,对外宣称我们早就在一起了,现在准备结婚,合情合理。这样一来,厉寒那边,就算再不甘心,面对一个已经‘名草有主’并且即将步入婚姻的你,总会有所顾忌吧?至少能让他暂时死了心。而厉家那边,他们就算要调查你,发现你和乔家的Omega女儿关系稳定,即将成婚,他们还会觉得你对厉寒有什么威胁吗?还会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吗?这样至少能给你争取到时间和空间,让你安全度过实习期,甚至彻底摆脱他们!”
乔语薇的语速很快,逻辑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她描绘了一个能立刻解决秦舒言燃眉之急的“完美”方案。
但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内心深处那点卑微的私心——能以这种方式,哪怕是假的,名正言顺地站在秦舒言身边,成为他的“未婚妻”,这对于多年暗恋无望的她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她知道这是在利用秦舒言的困境,但她告诉自己,她首先是为了保护他。她的月桂信息素因为激动和内心的挣扎而变得有些混乱,散发出既有安抚意味又带着一丝苦涩的气息。
秦舒言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极其大胆的提议彻底惊呆了。假结婚?和他最好的朋友,和他一直当作妹妹看待的乔语薇?这太荒唐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不行!语薇,这绝对不行!”他用力摇头,“这太委屈你了!也太……太离谱了!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才更应该互相帮助,不是吗?”乔语薇紧紧抓着他的手,眼神恳切,“舒言,我知道这很荒唐,但你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你难道想一直活在恐惧里,等着厉寒或者厉家找上门来吗?这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保护你!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秦舒言看着乔语薇急切而担忧的脸,听着她似乎“合情合理”的分析,再想到厉寒那张冰冷执拗的脸,想到那个屈辱的吻,想到自己连日来的恐惧和噩梦……他拒绝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理智告诉他,这绝对不行,这太疯狂了,后患无穷。但情感上,被巨大压力和恐惧压垮的他,却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看似能立刻解决问题的“救命稻草”所诱惑。如果……如果假结婚真的能让厉寒放过他,能让厉家不再注意他,能让他安全地逃离这一切……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中。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林穆的设计工作室里。他接到了家族那边的电话,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询问他为什么厉寒那边对于订婚的事宜突然变得毫无动静,甚至连之前安排好的几次见面都取消了。林穆只是平静地回答说自己不清楚,厉寒少爷可能比较忙。
挂了电话,他看着窗外,眼神有些茫然。厉寒的冷淡和抗拒,他早就习惯了。但现在这种彻底的“消失”,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不确定感。就好像原本设定好的轨道,忽然出现了偏差。他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这时,手机又亮了,还是陆秦发来的消息:“听说厉寒那边最近很反常,你……还好吗?”
林穆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只回了两个字:“还好。”
他不知道,一场围绕着他的“未婚夫”和另一个普通Beta老师的风暴,已经将他们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傍晚,市立三中放学。
夕阳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厉寒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二楼化学办公室外的走廊窗边,看着楼下。
他看到秦舒言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学楼的,脚步匆匆,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快速汇入放学的人流中。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紧绷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脆弱,又带着一种拼命想要逃离的决绝。
厉寒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校门口的人群里。他的眼神深邃而冰冷,像是在审视一件势在必得的猎物,又像是在计算着一场复杂棋局的每一步。
秦舒言的恐惧,他看到了。秦舒言的逃避,他理解了。但这并不会改变他的决心。
他会给他时间,让他冷静下来。他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扫清他们之间所有的障碍。无论是那个该死的婚约,还是他背后庞大的家族,亦或是秦舒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抗拒。
他要这个人。不惜一切代价。
而快步走在回家路上的秦舒言,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而执着的目光。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全是乔语薇那个疯狂的提议。假结婚……真的可行吗?这真的能让他摆脱厉寒吗?还是会把他拖入另一个更深的泥潭?
他抬头望向被晚霞染成橘红色的天空,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压抑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蓝莓的淡香,被浓重的焦虑和恐惧彻底淹没,只剩下微不可察的苦涩。
逃避,还是面对?屈服,还是反抗?
甘草的决心已定,蓝莓的挣扎未止。各自的战场已经铺开,一场漫长而艰难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