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生子，从小听话顺从。
就连未婚妻爬上管家儿子的床我也没有半点怨言。
唯一的叛逆便是瞒着少爷书比他读的好。
他们劝我贱籍读书无用，便是少爷没多少机会。
“真拿自己当盘菜了，隔项羽旁边讨饭吃的乞丐才是你我！”
后来他们又劝我大多数人过上少数人的生活，那将是一场灾难。
“我们啊，该认命！”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斧头劈碎了神像。
“明明没有我们，他们什么都不是！”
1.
我是这一代家生子中，读书天赋最高的。
被选中做大少爷的伴读时，我娘抱着我哭了一整晚，几乎是要将自己哭晕了过去。
我不明白每月的银钱多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管家来领我走那天，怨毒的眼神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圆滚的男孩，同样一脸怨毒我的看着我。
我突然明白了娘的那句：“你这是挡了贵人的路啊！”
管家到底是比我爹娘这种干苦力的贱籍高贵多的。
那晚我便跟着进了少爷的院子，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小透明。
只是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罪……
“二狗，还读书呢？媳妇都跟别人跑咯！”
“不过你媳妇在床上可真骚啊。便是春花楼的妓子也比不上呢……”
我被人从背后推搡了一下，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正要捡起时，手被人狠狠踩住，头发也被人剧烈的拉扯。
我的未婚妻李玉燕及笄后就与管家的儿子刘涛传出私情。
明明前两天她才信誓旦旦的发誓一切都是谣传的。
没想到我与她婚期将近，她竟背着我爬上了别人的床，给我戴了一顶绿帽子。
心中瞬间涌起酸涩苦楚不甘，可我却不敢表现分毫不悦。
我是奴是他们口中的二狗，无权无势，便连自己都保不住。
刘涛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我。
“听说你今天在夫子面前大出风头？”
我的心猛的一沉，立刻明白今天学堂上我私自开口，引来了诸多人的不满。
他们将我一顿拳打脚踢，唯独避开了那张脸。
我明天还要跟着少爷去学堂，脸上有伤，不好。
刘涛朝我身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少爷让你伴读已经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你还妄想骑到少爷头上来？”
“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下贱的东西！”
而我只能笑着附和：“涛少爷教训的是。”
一句涛少爷，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谁都知道商贾王家只有一位少爷，可刘涛仗着自己是管家的儿子自称‘涛少爷’。
想骑到少爷头上的人是他。
刘涛昂着头对着我不屑冷哼：
“你一个贱奴读书再好又怎么样，便是少爷没几分机会。”
周围的讨好的附和，将刘涛捧到了天上。
我抓着手上的书一瘸一拐的朝着少爷的院子走去。
心中只觉讽刺。
他们嘲笑少爷没多少机会，却没想过自己一分也没有。
刚路过小花园时，嬉戏中的几个少女猛然停了下来看我。
也不知道是谁开口喊了一句：“玉燕相公来了啊？”
我装作不知，低头继续赶路。
可李玉燕却快步上前拽住了我的衣袖。
“阿亦，定亲的事是我不对，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将她手中的衣袍扯了回来。
“李姑娘请自重。你我的亲事本就是父母之间的一句玩笑话，做不得数。”
说完我毫不犹豫的往前走。
我的淡漠的样子让李玉燕难堪的下不来台。
她对着我的背影，大声喊道：
“梁俊亦，你不过就是杂役扫地的儿子，一辈子就是个奴仆。”
“涛少爷不一样，他是管家的儿子，我跟着他只会一辈子荣华富贵！”
我只觉得好笑。
都是主人家的两脚羊，随意打发的玩意罢了。
更何况如今世道艰难，一辈子能有多长时间，谁说得准。
2.
连年天灾，南涝北旱，民不聊生。
今年少爷又落榜了，王家生意本就半死不活，如今更是几月没发银钱。
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王家的主子们逃了……
李玉燕失魂落魄的找到我时，我才知道，刘涛没带上她。
天刚亮难民就进了城，城中只剩一群穷苦百姓四处逃窜。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不仅仅是王公贵族喜欢两脚羊，平民百姓如今也饥不择食了。
我迫不得已成了流民。
吃光路边的草和树。
我的父母病死后，在我眼皮子底下成了真正的两脚羊。
……
我跟着大部人流窜到富庶之地。
繁华的街道，路边多是面黄肌瘦瘫坐着的流民。
“贵人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一身绫罗绸缎的贵人的不脚边跪了个脏兮兮的小女娃。
面若冠玉的男子掩鼻厌皱眉的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心领神会的狠狠将她踹远。
“一个小畜生也敢挡我家公子的路？！晦气！”
周围的人看了两眼有面露不忍的，也有目露凶光的……
“今天算是能吃上一顿好了。”
“要我说要趁还新鲜，要不然像之前一样，肉臭了都不好吃了。”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声。
我心有不忍，但终究是强硬逼自己偏过头默默走开。
这乱世人心麻木残忍，谁也没办法顾全谁。
只是我没想到，那小女娃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群贵人便乘车出行。
花车上，他们嬉笑打闹肆意的吃着珍馐美食，随手将吃到一半的食物扔向流民。
便是掉在地上也引得流民哄抢。
贵人们就坐在花车上哈哈大笑。
可悲的是，如今竟没一个人敢将那群纨绔拽下来。
我冲进了人群，拼尽全力抢到一个脏兮兮的鸡腿。
久违的肉香引得无数人将我团团围住，无数双手将朝我手中的鸡腿伸来。
“咔嚓”一声，也不知是谁将我的腿踹断了。
我不甘心，却只得将鸡腿丢到更远。
我闻着手上残存的油渍，心中满是不甘与怨怼。
明明就差一点，今天就不用挨饿了。
可若是不放手，那今晚我就是那只两脚羊……
那一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我面前实质化。
下一秒，一只小小的手伸到我了我面前。
“哥哥，给你吃。”
我抬头，看见小女孩将一小块肉沫摊在我面前。
沾了灰的肉脏兮兮的，看着就没食欲。
难怪那群人没发现。
想到刚才自己的袖手旁观，酸麻的愧疚涌入我的心头。
我犹豫了一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一晚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相互依偎在隐蔽的屋顶取暖。
下面到处都是尖叫声、火光和烤肉味。
“哥哥，我想我阿爹阿娘了。”
我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她叫春宝。
或许不是乱世，她如今会窝在阿娘怀里撒娇吧。
3.
春宝拽着我去了一座观音庙。
“哥哥，阿娘说只要我们拜娘娘的时候虔诚，娘娘一定会实现我们的愿望。”
她跪在观音像面前，眼神虔诚的磕着头。
“娘娘，我希望以后大家都不用饿肚子。”
我看着那尊破破烂烂的观音像，底下的香灰早就被人掏完了。
观音求子。
我该怎么告诉她，她的阿娘只是想要一个男丁。
数月前，大家曾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拜遍了所有的神像。
祈祷朝廷能有所作为。
我看着春宝认真又虔诚的样子，不忍破坏，跟着她一起跪下许愿。
我迟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愿望。
我知道，神佛不会在意我们的生死。
那群衣着华丽的王公贵族更不会在意。
求子的贵人皱眉掩鼻走了进来。
“要是不是都说这座庙灵，谁愿意来这种鬼地方。”
妇人挺着肚子依偎在华服男子怀里撒娇。
两个小厮狠狠抬脚朝我踹来。
“下贱的东西！没看见贵人要拜观音吗？”
我被踹倒在地死死护着怀中的春宝。
春宝从我怀里探出头来。
“阿娘说神佛面前众生平等！这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要让你们？！”
小厮顿时脸都绿了，攥紧了拳头就要朝我们走来。
下一秒拥住妇人的男子急切的开口：
“慢着！”
我抬头对上那双眼。
他正贪婪的盯着我怀里的春宝，像是盯着一块肥美的羊肉。
“你们求神拜佛有什么用？还不如来求我！”
春宝眨巴着大眼睛，脆生生的开口：
“贵人，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
我心顿时一紧，用手捂住了春宝的下半句话。
“是我们今日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求贵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两个小厮眼疾手快的将我拖开堵住嘴，挣扎不开。
他蹲在春宝面前诱哄道：
“当然可以。不过得你自己跟着我们回去拿。”
春宝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良久下定了决心同意了。
我一愣，拼了命的挣扎，却换来一顿毒打。
临走时，春宝回头看了看我，轻声开口：
“哥哥，等我回来。”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小厮踩着我的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饼丢在我面前。
“别不识好歹，我们公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我看着那张饼，心中是止不住的怒意。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束缚，举着拳头砸向离我最近的小厮。
“你们这群畜生！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的凶狠吓退了另一个小厮。
直到我手下的小厮再没了挣扎，我才脱力般倒在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4.
春宝没有回来。
我翻遍了整座城，只找到了她的衣袍。
我为她立衣冠冢，祈祷下辈子她能投胎到和平盛世的好人家。
夜晚我睡在她的旁边，头一次梦到了夫子。
夫子敲了敲不争气的少爷。
“这天下虽是陛下的天下。但没了百姓的支持，这王朝什么也不是！”
那天我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清晨时我进了观音庙，挥动手中的斧头，一下一下砍在观音身。
春宝信的神佛庇佑不了她，我信的朝廷也庇佑不了我。
那他们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
他们说：“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娃，这乱世，反正她都会死的，死在贵人口中是她的福气。”
可我与她又有何区别呢？
她是不幸的我，我是侥幸的她。
我看着脚下碎裂的土，心中异常平静。
原来人们日日供奉的神与碎石并没有区别。
我顶着他们不解厌恶的表情，缓缓张口：
“他们都这样对我们了，为什么没人反呢？”
“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是金枝玉叶，而我们只能在泥潭里不断挣扎？！”
“明明没有我们，他们什么都不是！”
……
他们笑的前仰后翻。
相识的大哥嗤笑一声：
“真拿自己当盘菜了，隔项羽旁边讨饭吃的乞丐才是你我！”
妇人捡起旁边的石块砸在我身上。
“真以为你读过两年书就了不起了，要是惹怒了贵人，我们都得死！”
……
原来人被规训久了，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我看了一眼进城的人群，朝着相反的走了。
夜晚的城外并不安全，饥饿的鬣狗和狼群，随时都会要了我的命。
就在我以为满身伤痕体力不支时，一群人骑着马救下了我。
是山匪，是我曾经认为的十恶不赦的山匪。
他们将我带回山寨。
寨里的人虽面黄肌瘦，却人人都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他们都是被逼成匪的。
白天他当家的问我的去留。
“我愿效忠于当家的！这狗朝廷不仁不义，我们便推翻他！”
既然神佛无用，那我就自己成佛。
等我们打下江山，自然会有人为我们辩驳。
我成了寨子里唯一的读书人。
他们为我寻来各式各样的书，期盼着我能带他们杀出去。
我在城中流浪过，自然知道哪里最易攻破。
等所有人都睡熟了，我们带着刀杀进了城。
这群酒囊饭袋面对我们的进攻，竟二话不说逃跑了。
那群观望的流民加入了这场没人看好的夺城之战。
我杀进当日掳走春宝的县令儿子家。
县令的儿子正美人怀中惊醒，竟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跑。
我将刀对准他时，他仍旧梗着脖子高高在上的训斥。
“我是县令的儿子，你要是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5.
我拿过一个黑布袋扔向他。
他吓得跌坐在地上，腿间流出黄色的液体。
等他看清是什么，张大了嘴巴，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他那县令爹早就被我们斩首了。
“我有钱，我给你们钱。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们放了我，我愿意为你们的当牛做马！”
他就着污秽朝我爬来。
一如我求着他放过春宝那样。
高高在上的贵人骨头原来这么软啊。
我拽着他的头发，狠狠的用之前的斧头一点点砍了下来。
天亮了，这座城没有贵人了。
我们打开了粮仓放了粮，没人再饿肚子了。
原来粮食是够吃所有百姓吃的。
我带着鸡腿提着黑布包祭奠了春宝。
仇报了。
我答应你，以后会让所有人吃上饱饭，不会有人再饿肚子了。
朝廷派人来剿匪了。
那群酒囊饭袋打不过我们，又不想出丑，想出了法子来派人和我们谈条件。
那群人整日喝酒玩乐，只叫人来逼迫我们出200两黄金。
说是只要我们懂事，这事情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议和那天，我叫人布置了丰盛的晚餐。
领头的赵云瑾喝的面红耳赤，言语间对我们多是鄙夷。
大当家的气得多次想要上前将他宰了，却被我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直到他点名要我去给他端茶倒水伺候他时。
大当家气得摔了筷子下桌了。
谁都知道我是二当家，赵云瑾就是借着我挫大当家的威风。
我笑嘻嘻的拿起桌上的酒壶一步步朝赵云瑾走去。
赵云瑾拿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的肆意。
我沉默不语，将杯中酒倒满。
赵云瑾这才正眼看我。
“是条好狗！”
我抬头看他，将手中的刀直直插入他胸口。
狗？这个称呼似乎很久没听到了。
那群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抽出大刀想要来救赵云瑾。
可早已为时已晚。
他们身边早就安插了人，待我动手之时就是他们丧命之时。
这顿酒是他们的断头饭。
大当家去而复返，城外的兵已经被解决。
大当家狠狠踹了赵云瑾一脚。
“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骑到俺弟头上来？等明天俺就拿你去喂狗！”
我看着大当家的样子哑然失笑。
城中的百姓自发的打扫着战场。
朝廷的大部分兵都不是自愿来的，我策反了不少。
这才能轻易拿下他们。
我清楚，与朝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6.
在拿下第六座城池时，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朝廷派人来招安了。
这次的将领赵庭深是赵云瑾的父亲。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从赵庭深的眼中我看见了浓烈的恨意，恨不能将我们挫骨扬灰。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赵家的根。
“我儿死在你们手中，我本与你们不死不休。但朝廷念你们初心不坏，只要你们愿意归顺，陛下可以给你们一官半职，将来一辈子荣华富贵！”
赵庭深昂着头，不屑的开口。
仿佛我们仍旧是一群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他开的条件很诱人。
不少人在来劝我，草寇终归是贼，以后说起来也名不正言不顺。
我和大当家起了争执。
他觉得我们当官了，以后一定能改善百姓的处境。
我深知我杀了赵庭深的孩子，他将来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更何况，奸臣当道，即便是我们有心改变也无力回天。
夜晚大当家的女儿向桑晚叩响了我的房门。
“梁大哥，听说朝廷来招安。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了？”
我点了点头，明白她早已想要同她的父母去过平常人的生活。
向桑晚欣喜的挽住我的手臂。
等她反应过来男女授受不亲时又红着脸放开了。
我尴尬的咳了咳。
良久向桑晚才咬着唇开口：
“梁大哥，我……我一直心悦于你。等这次招安结束，我们成婚好不好？”
少女的眼睛在月光下明亮又澄澈。
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或许是有了这个承诺，我对招安这件事并没有之前那样抗拒了。
毕竟我一个人的意见，也不重要。
我被边缘化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中煮茶看书。
似乎生活又回到从前。
向桑晚来找我的次数很多，说很多话，给我带很多她做的好吃的。
我就静静的看着她，时不时附和两句。
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大当家将赵庭深奉为了座上宾，设了宴款待。
赵庭深更得意了，更看不上我们了。
他的部下将他捧上了神坛，将我们说的一文不值。
各位兄弟虽不喜却没有人反驳，只是一味的喝着酒。
我被安排在了最末尾的座位，安静的吃着肉。
与我邻座的兄弟有些恨铁不成钢：
“梁哥，他们这么说我们，你就不生气吗？”
我抬头朝赵庭深的方向看去，正巧对上他不屑的目光。
像是在说，那又怎么样，将来你还不是得在我手底下混。
7.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给赵庭深倒酒时不小心洒了出来。
赵庭深狠狠的将他踹开。
“你个狗奴才！连这点事情都伺候好，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丫鬟立刻跪下求饶，可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毒打。
大当家出言阻止：“伺候不好换一个便是。”
赵庭深将丫鬟拽起来，挑衅的看着我。
“不过就是一个畜生罢了，难道我还打不得了？”
其他小将笑着附和着：“不过就是一个牲畜，打他是给她恩赐。”
一时间兄弟们的脸色难看极了。
我见赵庭深要下死手，急忙阻拦。
“将军大好的日子何必动怒呢？”
赵庭深斜睨了我一眼。
“听说梁公子当初也是伺候人出身，不知道这些年伺候人的功夫长没长？”
“当流民时也不知道抢没抢过我们吃剩下的东西。”
对面那群人哄堂大笑。
这群人刁难嘲笑一个丫鬟，肆意打骂她，是为了敲打我。
他们贬低我的出身，将我所有的成就归功于运气。
他们劝说我该感恩，要不是朝廷不计较，明日就是我们的忌日。
我知道不光彩，但那是我来时的路，是我的一路与宿命抗争得来的。
他们想激怒我，我忍了。
赵庭深拍了拍手，立马就有人端出一口大锅。
不等我们开口询问，几个小兵绑着一个妙龄少女上来。
只一眼，我便认出这是大当家的独女向桑晚。
那个说心悦我要嫁与我的姑娘。
大当家猛的一拍桌子，大声呵斥。
“赵庭深，你不要欺人太甚！”
赵庭深低低的笑了起来。
“你杀我儿，断我家香火。我如今不过就是让你损失一个女儿，你便坐不住了？！”
“当初你杀我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这一天？！”
“要想被招安，那就拿你的儿女来一命抵一命！”
向桑晚挣扎着求救，流着泪看着她的父亲。
大当家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
不仅当着他的面羞辱他的兄弟，还要煮他的女儿。
无论是下马威挫锐气还是报仇，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忍耐的了。
几乎是瞬间我拔了剑冲向赵庭深。
“狗贼！拿命来！”
赵庭深功夫不俗，即便是我与大当家两人对付他，也没从他手上讨得好处。
“黄口小儿，真以为你们打了几场胜仗就能无法无天了！我今天就替陛下铲除你们这些祸害。”
渐渐的我们落了下风。
赵庭深的剑快速朝我砍来。
就在我的以为我必死之时，赵庭深的剑停在了我面前。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看。
只见刚才的丫鬟攥着簪子插进了他的脖子。
“老畜生！去死吧！”
……
这次我们虽然赢了，但是也损失惨重。
向桑晚没救回来。
她被人追着一剑捅穿了胸口。
大当家跪在她的尸体前哭的撕心裂肺。
我心中同样痛。
从前我没能力护不住春宝，如今我夺下6座城仍旧护不住向桑晚。
大当家夫妇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是爹做错了。爹以为……”
后悔自责在他们心中蔓延。
“以后我们和朝廷势不两立！”
城中到处都是尸体。
原本繁华的街道此刻火光漫天。
数月的努力，如今险些葬送。
8.
重整旗鼓后，其实一切都很顺利。
百姓被压迫很久了，如今有了反抗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我们一路打到了城门下。
城门上的，皇帝眼下青黑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各位好汉，今日你们若是夺了这天下也名不正言不顺，将来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钱权朕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现在归顺朝廷，今后这江山我们一起享用！”
我看了一眼城墙上的侍卫个个膀大腰圆，再回头看我的弟兄们个个瘦骨嶙峋。
那些好处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同样的手段用多了，已经不管用了。
“梁俊亦，你当初不过就是一个奴才。只要你效忠于我，我就封你做一个王爷如何？！”
我抬头与皇帝对视。
“不如何！你一个昏君，这皇位就不该你坐！今日我攻破皇城，这王爷的位置我自己来拿！”
皇帝气急败坏的指着我破口大骂。
我抬手，大声下令：
“攻城！”
“杀狗皇帝！”
马蹄声震天响，尘烟起。
皇帝见势头不对，立刻从墙上逃跑。
城门破。
我举着滴血的剑一步步迈进皇城。
靠近皇宫时里面早已乱作一团。
侍卫丢盔弃甲匍匐在地，嚎叫着饶命。
文官武官被挨个抄家。
提刀进皇帝寝宫时，一群死侍守在门口。
我下令将寝殿牢牢包围。
“狗皇帝别挣扎了，今天你不死也得死！”
打开殿门时，皇帝坐在龙椅上端着酒壶仰着头往嘴里灌酒。
而他的脚边绑着一个年幼的孩子。
皇帝早已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披头散发衣袍上满是鲜血。
他看见我的瞬间只是笑了一下。
“梁俊亦，只要你向我臣服，这皇帝你与我轮流做如何？”
“百姓物无知愚钝，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冒险吗？”
我嗤笑一声，提着剑一步步朝他靠近。
只是还没靠近他，他猛的站起来，将手中的酒瓶砸在地上，一把将地上的孩子拽了起来。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我看清那孩子的样子，心猛的被攥紧。
“春宝？”
“你放开她！”
我不自觉的呢喃。
皇帝将塞在女孩嘴中的布拽出。
“哈哈哈哈……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二当家居然喜孩童啊？！”
女孩没有第一时间哭泣求饶，只是大声喊着：“哥哥，别管我。你快把他杀了！”
皇帝将拳头狠狠的砸在她的腹部。
“吃里扒外的东西！”
女孩嘴中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你别动她！”
皇帝将女孩头上的发簪抵在她的脖颈。
“反正我也活不了了，有她垫背我不亏。”
鲜血顺着女孩脖颈流下，可她却没喊一声疼。
我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沉着脸死死盯着皇帝。
“你要什么？”
“朕要朕的江山！”
我几乎是立刻否定：“不可能！”
我话音刚落皇帝就将发簪狠狠扎进了女孩的胳膊，疼的她尖叫不止。
“那朕要你给朕陪葬！”
9.
“好，只要你把她放了。”
周围的兄弟立刻阻止我。
“二当家，不可啊。这个女孩来历不明，说不定是狗皇帝的计谋。”
“二当家三思啊。”
我挥手让他们退下，将地上的刀踢到皇帝面前。
“你先把人放了，我任你处置。”
我一步步朝着皇帝走去。
在靠近皇帝的瞬间他将女孩推开，将剑抵在我的脖颈。
他一脚踹在我的腿上，逼迫我跪在他面前。
“就算你再风光又如何，还不是要跪在朕的脚下当朕的一条狗！”
“梁俊亦，没想到你一个贱奴竟敢起兵造反。当初就该下令把所有贱奴杀个干净！”
我顶着那把剑一点一点的站起来，不顾剑峰扎进我的脖颈。
“我梁某杀到今天，也不亏了。”
就在这时，门外射来一支箭，扎进了皇帝握住剑的右手。
皇帝手中的剑掉在地上，惊恐的不断后退，也不知是绊倒了什么，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指着我。
“你，你别过来……”
眼看他又要去捡剑，我将剑一脚踢开。
皇帝不断求饶的缩着脖子往后退。
我攥紧了拳头朝皇帝挥去 ，拳拳到肉，伴随着皇帝的惨叫。
最终，皇帝在我的拳头下咽了气。
我满身是血站起来时，周围的兄弟才爆发欢呼声。
角落里的小女孩早就被吓的瑟瑟发抖。
我蹲在她的面前，将手擦干净，摸了摸她的头。
“没事了，没事了。”
她低垂着的头渐渐抬了起来，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个笑像极了春宝。
她要是还活着，也应该这样开心吧。
下一秒，一把匕首死死插进我的胸口。
我怔愣的看着她，良久才问出那句：
“为什么？”
她的脸上是扭曲的快意。
“要不是你，我阿全家就不会死！”
那一刻我脑中浮现一个身影，与眼前的女孩重合。
她也姓赵吗？
恍惚间我听见了周围杂乱的呼喊声，眼前越来越模糊。
我看见我的春宝站在光里，一步步朝我靠近。
她说：“哥哥，我来带你回家了。”
10.
我叫赵抚雪。
自出生后，我就被养在后院不见人。
家中人都说外面的人都是坏人，会吃小孩。
我才不信，家里的叔叔婶婶人都可好了。
后来，我爹说南旱北涝，有人造反，他得去剿匪。
我哭着死死拽着爹爹的衣角不许他走。
爹说：“只要雪儿乖乖吃饭，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那天我撒娇，要求爹和我拉了钩。
可两月过后，等到的只有我爹的死讯。
娘哭了两天随爹走了。
我目睹了娘吊在房梁上，夜里便发了高烧。
自此那些叔婶每每看我都是带着同情和叹息。
我被接到了祖母身边细心照料，祖父也时常带着各种小玩意来看我。
好景不长，那天一个带着帽子嗓音纤细的叔叔带来了一个黄色的布。
我进了宫，养在了皇后身边。
皇后是我的姑姑，待我很好，会在我害怕时守着我。
那天，我在后花园陪姑姑捉迷藏时，姑父来了。
他将我踹下了池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打了很多人。
我被人捞上来时，是姑姑跪在地上求了又求才将我保下。
那时我才知道，我祖父没了，祖母听见消息也随着去了。
我成了孤儿。
姑父将所有火撒在了姑姑身上。
夜里我听见了她的哀嚎声，想进去保护她，却又被人死死的抱住。
嬷嬷说：“小姐别去。”
第二天，姑姑苍白着脸带我住进了偏僻的院子。
这里的宫墙太高了，只有四四方方的天。
……
听姑姑说，皇城要破了，我们得趁乱逃出去。
可还没等到我们逃跑，姑父派人来将我带走了。
他告诉我谁是杀我全家的凶手。
让我演一出戏，让我亲手给家人报仇。
……
我杀了我的仇人。
他小心翼翼摸着我的头时，我是犹豫的。
可一想到我的家人，我还是杀了他。
后来我被关进了大牢，说要拿我祭天。
看守我的人告诉了我，关于他的事迹。
是他让贫苦人家吃饱了饭，不再被所谓的贵人压迫。
他总是自责没能救下他的春宝。
他善良聪明该是这个世界的神仙。
而我的家人坏事做尽十恶不赦。
听完后我坐在了原地，愣了很久。
我又想起他摸着我的头，一脸怜爱和释然。
“没事了，没事了……”
还有匕首扎进他胸口时，他错愕的眼神。
现在想想，他才不是神，他可真笨，这也能认错。
“我才不是春宝，我是赵抚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