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林家最不受待见的女儿。
>暴雨夜,她跪在院子里搓洗全家人的衣服,冻裂的手泡在冷水里。
>屋内父母正为妹妹林晨庆祝生日,暖黄的灯光映着妹妹撕碎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笑脸。
>她唯一的慰藉是未婚夫江临,直到撞见他和林晨在车里缠绵。
>“姐姐真是蠢货,连男人都看不住。”林晨的嘲讽像刀子。
>公司里,林晨空降顶替她的职位,当众诬陷她抄袭。
>她逃到新公司,林晨的陷害如影随形。
>出国路上,一场精心设计的车祸将她撞下山崖。
>三年后,林晚携百亿订单归国。
>庆功宴上,父母哭着求她原谅:“晚晚,我们错了。”
>林晨跪地磕头:“姐姐,我把江临还给你!”
>江临捧着钻戒忏悔:“当年救你的人其实是我。”
>林晚晃着红酒杯轻笑:“救我的是条流浪狗,你们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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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像是天河决了堤,裹挟着初秋的凉气,疯了一样砸向地面。院子里,低洼处早已积成了浑浊的水潭,雨点打在上面,溅起密密麻麻的水泡,又迅速破灭,发出沉闷又单调的“噼啪”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得人喘不过气。
林晚就跪在这片冰冷的泥水里。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早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旧T恤紧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湿透的布料像一层冰,贪婪地汲取着身体里最后一点可怜的暖意。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头发流下来,滑过苍白的脸颊,汇聚在下颌,再一滴一滴砸进她面前那个巨大的、笨重的搪瓷洗衣盆里。盆里的水冰冷刺骨,浑浊不堪,堆满了小山一样的脏衣服——父亲的西装外套沾着酒渍,母亲昂贵的真丝睡裙揉成一团,妹妹林晨那些色彩鲜艳、缀满亮片的衣裙更是堆在最上面,像一团团扎眼又冰冷的毒蘑菇。
她的双手浸泡在这冰水里,十根手指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又麻又木,只有指节处一道道皲裂的口子,被碱性的肥皂水反复浸泡、冲刷,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针扎似的疼。每一次用力搓揉那些厚重的布料,那些裂口就像小嘴一样张得更开,渗出的血丝迅速被浑浊的肥皂水冲淡,只留下丝丝缕缕淡红的痕迹,转瞬即逝。
“嘶……”林晚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暖一暖,哪怕只是片刻。可指尖刚离开水面,小臂上那道被皮带抽出来的、尚未完全结痂的暗红伤痕就猛地一缩,仿佛又感受到了几天前那火辣辣的剧痛。父亲林国栋的咆哮声似乎又在耳边炸开:“贱骨头!这点事都做不好?养你有什么用!”
她猛地一哆嗦,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起来,发出细碎的“咯咯”声。那双被冻得通红的、几乎要失去知觉的手,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更快地、更用力地埋进了冰冷的水里,机械地搓洗着。指关节每一次屈伸都牵扯着裂口的疼痛,每一次摩擦都带起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但她不敢停。停下来,只会换来更可怕的责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寒冷和疼痛中,一阵突兀的、尖锐的笑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林晚的耳膜。
她抬起头。
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玻璃窗,屋内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暖意。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暖黄色的光芒,将餐厅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得那张堆满了精致菜肴的长餐桌熠熠生辉。餐桌上,一个巨大的、装饰着奶油花朵和巧克力片的生日蛋糕尤其醒目,插满了燃烧的蜡烛,烛火跳跃着,温暖得近乎虚假。
她的父母,林国栋和沈玉梅,脸上堆满了她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笑容,正围着一个穿着华丽公主裙的少女。那是林晨,她的妹妹,今天的主角。林晨仰着脸,享受着父母宠溺的目光,像个真正的公主。她手里正拿着一把闪亮的剪刀,刀刃锋利,寒光闪闪。
剪刀的目标,是林晚放在自己床头、用旧报纸小心翼翼包了又包,藏在最底下的东西——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那薄薄的一张纸,是她熬过无数个黑夜,在狭小杂物间的昏暗灯光下拼命苦读,用省下的每一分钱买来的旧习题册堆砌起来的唯一希望,是她为自己灰暗人生撬开的第一道缝隙。
林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带着一种残忍的优雅,慢条斯理地用剪刀划开那层旧报纸。通知书露了出来,上面印着的校徽和她的名字,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脆弱。林晨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近乎恶毒的弧度,然后——
“咔嚓!”
剪刀合拢,干净利落地将那承载着林晚所有卑微希望的纸张,从中间裁成了两半!
“哈哈哈哈哈!”林晨清脆又肆意的笑声再次爆发出来,她甚至举起那两半通知书,像是炫耀战利品般,对着窗外跪在泥水里的林晚晃了晃。暖黄的灯光映着她那张年轻娇艳的脸庞,那笑容灿烂无比,却淬着最深的冰寒。
林国栋和沈玉梅也跟着笑了起来,父亲拍着林晨的肩膀,母亲宠溺地替她擦掉嘴角并不存在的奶油,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纵容和赞许。仿佛林晨撕碎的,不过是一张废纸,而不是亲生女儿拼尽全力才抓住的未来。
窗外的雨,冰冷地浇在林晚的头上、脸上、身上,却浇不灭心底那片瞬间被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地狱之火。她死死盯着窗内那其乐融融、温馨刺眼的一幕,盯着林晨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盯着那两片在空中飘荡的、属于她的“废纸”,身体里的血液似乎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成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开来,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攥着湿透衣角的手指,指甲深深掐进冻裂的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此刻竟成了支撑她不会立刻倒下的唯一支点。
可是,不能倒。她还有江临。
这个名字像黑暗中骤然划亮的一根火柴,微弱,却瞬间驱散了心底最深重的绝望和寒冷,带来一丝虚幻却无比珍贵的暖意。那个少年,在她七岁那年,被几个坏孩子堵在巷子里抢走仅有的几块早餐钱时,像天神一样出现,打跑了那些坏孩子,把她拉起来,还给了她一颗带着体温的奶糖。那糖的甜味,似乎至今还留在舌尖。后来两家长辈相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为他们定了娃娃亲。江临对她一直很好,温柔,耐心,是她在这个冰冷家里,唯一能汲取到的、真实的暖意。他承诺过,等她大学毕业,他们就结婚,他会带她离开这个地狱。
江临是她仅存的氧气,是她溺毙前唯一的浮木。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像一剂强效的止痛药,暂时麻痹了四肢百骸被冻僵的痛楚和心脏被撕碎的绝望。她低下头,更用力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更加疯狂地搓洗着盆里那些冰冷的、散发着其他人气息的衣物。冰冷的脏水溅到脸上,混合着雨水流下,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去抓住那根名为“江临”的稻草。快了,再忍忍,等毕业,等结婚……就能离开……一定能离开……
***
城市另一端,华灯初上。雨后的街道湿漉漉的,霓虹灯招牌在水洼里投下破碎迷离的光影。市中心最高档的西餐厅“云顶”门口,衣着光鲜的男女进进出出,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昂贵的香气和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林晚局促地站在街角阴影里,手指紧紧攥着那个廉价的帆布挎包带子。她身上穿着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款式简单得近乎寒酸。这是她省吃俭用了很久才买下的,一直舍不得穿,只在最重要的场合才会拿出来。为了见江临,她特意换上了它。可是站在这金碧辉煌的餐厅门口,看着那些穿着精致套装、踩着高跟鞋、妆容完美的女郎们摇曳生姿地走过,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浑身上下都透着格格不入的寒酸和土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自卑和怯意,从包里拿出那个老旧的按键手机。屏幕碎裂的痕迹像蛛网一样蔓延。她找到江临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拨了过去。听筒里传来悠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电话接通了。
“喂?”江临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是嘈杂的音乐和人声,显得有些不耐烦,“晚晚?有事?”
林晚的心往下沉了沉,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阿临,你……还在忙吗?我……我在云顶门口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你说今晚……让我来找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江临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哦,对,我忘了。这边……临时有个重要客户,走不开。你先找个地方坐会儿等我?或者……要不你先回去?”
忘了?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尖。她为了今晚,推掉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周末兼职,还特意穿上了这条裙子……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楚压下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弱祈求:“没关系的,阿临。我……我就在外面等你,不打扰你谈事情。你忙完出来就好,多久我都等。”
“……好吧,随你。”江临的声音听起来更敷衍了,似乎急着挂断,“别乱跑。”
“嘟…嘟…嘟…”
忙音传来,像冰冷的针,刺得林晚耳朵生疼。她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夜风吹过湿漉漉的街道,带着雨后的寒意,穿透她单薄的裙子,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裹紧了身上那件同样洗得发白的外套,缩了缩肩膀,退到更深的阴影里,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幽灵,默默望着那扇灯火通明的旋转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餐厅里的人进进出出,欢声笑语不断飘出,与街角的寒冷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林晚的脚站得有些麻了,胃也因为饥饿开始隐隐作痛。她看着橱窗里展示的精致甜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枚硬币。
不知过了多久,旋转门再次被推开。
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然而,下一秒,她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走出来的,是江临。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依旧是那个让她心动的英俊青年。可是,他的臂弯里,亲昵地挽着一个穿着亮片小礼裙、妆容明艳的女孩。
那个女孩,林晚熟悉得刻骨铭心。
林晨!
她的妹妹,林晨!此刻正小鸟依人般靠在江临怀里,仰着头,脸上带着娇俏甜蜜的笑容,涂着鲜红唇膏的嘴唇正凑在江临耳边,亲昵地说着什么。江临微微侧头听着,嘴角噙着宠溺的笑意,那神情,是林晚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全然的放松和愉悦。他甚至抬手,极其自然地替林晨拢了拢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林晚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扭曲、粉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空,留下刺骨的冰冷和麻木。
不……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是幻觉……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
那对依偎着的身影,正旁若无人地朝着街边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走去。那是江临的车。林晨的笑声清晰地传来,带着胜利者的炫耀,穿透了林晚麻木的神经:“……临哥哥,你刚才好棒哦!那个老古板被你哄得团团转!”
江临低笑着回应了什么,声音模糊,却充满了纵容。
林晚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郁的血腥味。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动脚步的,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和绝望,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江临绅士地为林晨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林晨娇笑着坐了进去,江临随即也坐进驾驶座,关上了车门。
黑色的车窗贴了膜,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林晚就站在离车头不远的地方,像一个被遗忘的、不存在的影子。
车内。
林晨并没有立刻系安全带,而是侧过身,双臂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江临的脖子,声音甜得发腻:“临哥哥……”她凑上去,红唇精准地印在了江临的唇上。
江临似乎有些意外,但仅仅是迟疑了一瞬,便伸手揽住了林晨的腰,加深了这个吻。昏暗的车内,两道身影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忘情地拥吻着。
车外。
林晚就站在冰冷的路灯下,隔着那层深色的车窗膜。她看不清里面所有的细节,但那两道模糊却激烈交缠的轮廓,那忘情的姿态,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带着滋滋作响的恐怖高温,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烙印在了她的视网膜上,然后穿透眼球,直直烙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轰——!”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之前所有的自欺欺人,所有的卑微幻想,所有关于温暖和救赎的泡沫,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画面彻底击得粉碎!那些支撑着她熬过无数个冰冷日夜的、关于江临的回忆——他递来的奶糖,他温柔的承诺,他偶尔流露的关切——此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讽刺,变成了一把把淬毒的尖刀,疯狂地、反复地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凌迟!
原来……原来如此。
所谓的忙,所谓的重要客户,所谓的忘了……都是谎言!都是为了林晨!为了她的好妹妹!
巨大的冲击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站立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空气呛入气管,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就在这时,副驾驶的车窗突然降下了一半。
林晨那张妆容精致、带着餍足和挑衅的脸探了出来,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路灯下狼狈不堪、涕泪横流的林晚。她的红唇勾起一个极其恶毒、极其轻蔑的弧度,眼神像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啧,姐姐?”林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寂静,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胜利者的炫耀,“真是阴魂不散呢,连这种地方都能找过来?活像条讨食的流浪狗。”
她顿了顿,欣赏着林晚惨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也更加残忍。
“不过嘛……”林晨故意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晚的心脏,“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的蠢货,也只配当条流浪狗了,对吧?临哥哥?”
她娇笑着,侧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江临。
江临也侧过了脸,英俊的眉宇间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看向林晚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厌烦和疏离,像是在看一个惹人嫌的乞丐。他甚至没有开口,只是那眼神,已经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那张恶毒的脸和那道冰冷厌弃的目光。
引擎发动,黑色的轿车没有丝毫停留,像一道冷酷的暗影,迅速驶离了街边,汇入车流,消失在霓虹闪烁的夜色尽头。
只留下林晚一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跪倒在冰冷潮湿的人行道上。
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胃里的翻腾终于止不住,她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的却只有酸涩的苦水。眼前一片模糊的黑暗,世界彻底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只剩下那车窗里缠绵的轮廓,林晨恶毒的嘲讽,还有江临最后那道冰冷的、厌弃的眼神,在脑海里疯狂地旋转、放大,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撕成碎片。
那根名为“江临”的浮木,断了。
***
林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拖行在一片粘稠的、没有尽头的黑暗里。身体很重,骨头缝里都透着被碾碎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尖锐的刺痛。耳边是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嗡鸣,间或夹杂着一些模糊的、像是隔着厚厚玻璃传来的声音。
“……高烧……三十九度五……肺炎……营养不良……”
“……怎么搞的?淋雨?……”
“……唉……家属呢?……通知了吗?……”
家属?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破了混沌的意识,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林晚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她认出来了,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惨白的灯光打在冰冷的墙壁上,安静得可怕。没有父母担忧的脸,没有妹妹假惺惺的问候,更没有……江临的身影。只有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孤零零的塑料水杯,里面插着一根廉价的吸管。
一股巨大的悲凉瞬间攫住了她。比身体的疼痛更甚。她闭上眼,眼角有冰凉的液体滑落,渗进鬓角的头发里。果然……她还在奢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推开。
林晚的心下意识地提了一下,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微弱期待。然而,走进来的,是沈玉梅那张精心保养却写满不耐的脸。她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似乎是几个冷硬的馒头。
“醒了?”沈玉梅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温度,眼神扫过林晚苍白憔悴的脸,只有嫌弃,“烧退了就赶紧出院!医院一天多少钱?真当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她把塑料袋往床头柜上一丢,发出沉闷的声响:“喏,饿了就吃点。别在这儿躺着装死,家里一堆活等着呢!晨晨明天要去参加一个高级晚宴,她那件定制的礼服裙还没熨!还有地板……”
沈玉梅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家务,仿佛林晚只是家里一件出了故障需要维修的廉价电器。
林晚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声。她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惨白的光。那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绝望的心绪一点点沉淀下来。心口那片被林晨和江临联手撕开的巨大空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滋长,冰冷、坚硬、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将那些残存的、名为“亲情”和“爱情”的软弱灰烬彻底冻结、碾碎。
出院那天,天阴沉沉的。林晚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独自办完了手续。回到那个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可言的家,迎接她的,是林国栋劈头盖脸的训斥:“磨蹭什么?躺了几天骨头都懒了?赶紧把客厅收拾干净!还有你妹妹房间的地毯,吸尘!”
林晚沉默地拿起抹布,开始擦拭巨大的红木茶几。手指碰到冰冷的桌面,冻裂的伤口被粗糙的木刺刮到,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林晨穿着真丝睡袍,趿拉着拖鞋从旋转楼梯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杯鲜榨果汁。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佝偻着背擦拭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她慢悠悠地走到林晚身边,像是没看见一样,脚下一滑——
“哎呀!”
整杯粘稠的、橙红色的果汁,精准无比地泼洒在林晚刚刚擦拭干净的茶几表面,溅了她一身一脸。冰凉的果汁顺着她的头发、脸颊往下淌,染脏了她身上那件唯一的旧衣服。
“啧,真不好意思啊,姐姐。”林晨毫无诚意地道歉,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手滑了。不过……”她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淬毒的恶意,“反正你也就是个擦桌子的佣人命,再擦一遍呗?擦干净点哦,不然爸又要抽你了。”她说完,咯咯笑着,像只骄傲的孔雀,转身扭着腰肢上楼去了。
林晚保持着擦拭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头发上黏腻冰冷的果汁往下滴落。她缓缓抬起头,看着林晨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眼神平静得可怕。那平静之下,是万丈深渊,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一周后,林晚拖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身体,回到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那个小小的、位置偏僻、薪水微薄的广告公司。她需要钱,需要一份工作,作为她逃离这个地狱的船票。她比以往更沉默,更拼命地埋头于那些枯燥的设计图稿和文案修改中,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然而,命运似乎铁了心要将她碾入尘埃。
一个寻常的工作日下午,部门主管突然被叫走开会。半个小时后,他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让林晚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身影。
林晨。
她穿着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踩着近十厘米的细高跟鞋,妆容精致完美,像一只误入鸡群的凤凰。她脸上挂着甜美却虚假的笑容,目光扫过拥挤杂乱的办公区,最后精准地落在角落里的林晚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即将展开游戏的兴奋。
“各位同事好,”主管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晨小姐,从今天起,就是我们策划部新的副总监了!林总监是海外名校海归,专业能力非常强,希望大家多多配合林总监的工作!”
海归?副总监?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林晨是什么货色,她比谁都清楚!高中都是靠家里砸钱买进去的,大学更是花钱混了个文凭,所谓的“海外名校”,不过是花钱镀金罢了!
果然,林晨的目光再次锁定林晚,红唇勾起:“尤其是……那位坐在角落里的同事,看着挺眼熟的?以后要多多‘关照’姐姐呢。”
“关照”两个字,她咬得又重又甜,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
噩梦开始了。
林晚熬了几个通宵、反复修改了无数遍才最终敲定的重要客户提案设计稿,在提交上去的第二天,就被林晨当众甩在了她的桌子上。
“林晚!”林晨的声音尖锐刻薄,响彻整个办公区,“这就是你做的方案?垃圾!彻头彻尾的垃圾!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抄来的?一点创意都没有,完全不符合客户要求!我们公司怎么会有你这种废物?”
她指着电脑屏幕上林晚的设计稿,手指几乎要戳到屏幕上去,声音充满了义正辞严的愤怒和鄙夷:“看看这配色!看看这排版!连最基本的审美都没有!客户要求的是高端大气,你给我整了个什么?乡村赶集风吗?还是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林晚,更不敢看气势汹汹的林晨。
林晚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我没有抄!这是我……”
“闭嘴!”林晨厉声打断她,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她,“还敢狡辩?证据确凿!客户那边都打电话来投诉了!说我们抄袭他们的竞品!林晚,你知不知道你的愚蠢行为给公司带来了多大的损失?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根本不给林晚任何辩解的机会,转身对着噤若寒蝉的主管命令道:“王主管,这种害群之马,留着只会败坏公司名声!立刻!马上!开除她!工资一分钱也别想拿!让她滚蛋!”
主管唯唯诺诺地点头,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但在林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林晚,你……收拾东西吧。”
林晚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愤怒和巨大的冤屈而微微发抖。她看着林晨那张写满得意和恶毒的脸,看着主管躲闪的眼神,看着周围同事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她想大声质问,想撕开林晨虚伪的面具,想告诉所有人她是被诬陷的!
可是,证据呢?林晨空降的背景,林家在本地的影响力……谁会信她?谁会为了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职员去得罪林家的二小姐?
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愤怒和不甘,最终都化作了喉咙深处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她默默地低下头,开始收拾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办公用品。手指冰凉,动作僵硬。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林晚抱着那个小小的纸箱,像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一步一步走出了公司大门。外面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不甘心!
林晚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投递简历,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和过往一些不起眼的成绩,终于又在一家规模更小、位置也更偏僻的图文工作室找到了一份设计助理的工作。她更加拼命,更加沉默寡言,像一只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想挣到足够离开的钱,然后彻底消失。
然而,林晨的恶意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一场毫无预兆的“泄密”风波再次降临。
工作室辛辛苦苦准备了很久,为一个本地重要客户设计的全套品牌视觉方案,在即将提案的前一天,核心创意和几张关键设计图,竟然出现在了竞争对手公司的宣传页面上!对方甚至抢先一步注册了相关版权!
工作室老板暴跳如雷,整个公司陷入一片恐慌和愤怒之中。所有的矛头,最终都指向了唯一能接触到全部核心文件的、新来的林晚。
“林晚!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老板指着电脑屏幕上竞争对手的宣传页面,气得脸色铁青,“这创意!这构图!不是你泄露的还能有谁?我真是瞎了眼招了你这个扫把星!你知不知道这个案子对我们多重要?全毁了!”
同事们看向林晚的目光也充满了怀疑和愤怒。没有人相信她的辩解。在“铁证”面前,她的声音苍白无力得像一阵风。
这一次,甚至没有“开除”的流程。在老板愤怒的咆哮和同事们鄙夷的目光中,林晚再一次抱着自己的小纸箱,被“请”出了工作室的大门。大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里面嘈杂的指责和谩骂。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林晚抱着那个轻飘飘的纸箱,里面只有几支用秃了的笔和一个破旧的马克杯。阳光依旧灿烂,照在她身上,却只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她抬起头,望向城市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只要她还在这座城市,只要她还姓林,只要林晨还在,她就永远无法摆脱被玩弄、被践踏的命运!
逃!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地占据了她全部的意识。像黑暗中唯一燃烧的火种,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出国!离开这里!离开这些吸血鬼!离开这片生养她却恨不得将她吞噬殆尽的土地!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
她掏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点开一个隐秘的文件夹,里面是她这几个月来,像蚂蚁搬家一样,一分一厘攒下的钱——那点微薄的薪水,除去必须的交通费和最廉价的食物开销,其余的全部被她偷偷存了起来。数字很小,小得可怜,但却是她仅有的、通往自由的船票。
不够!远远不够!
林晚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狠厉。她抱着纸箱,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走向了城市最混乱、最底层的老城区。昏暗的巷子里,霓虹灯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她找到一家门脸破旧、连招牌都掉了色的典当行。
当铺老板是个眼神浑浊、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叼着烟,斜睨着林晚和她那个寒酸的纸箱,语气轻慢:“姑娘,要当什么?我们这可不收垃圾。”
林晚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沉默地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细细的、磨损得很厉害的银链子。链子下面坠着一个很小的、样式古朴的银锁。这是她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是外婆留给她的遗物。外婆,是这世上唯一给过她一点真正温暖的人。
外婆临终前,枯瘦的手握着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晚晚……留着……护身……别被他们……抢走……” 外婆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外孙女未来命运的担忧和不舍。
林晚紧紧攥着那枚小小的银锁,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外婆慈祥而担忧的脸庞在眼前闪过。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对不起,外婆……对不起……她死死咬着牙,把汹涌而上的泪意逼回去。
“这个。”她把银链子和锁轻轻放在油腻的柜台上,声音嘶哑,“死当。”
老板拿起那枚小小的银锁,对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撇撇嘴:“啧,老银的,成色一般,还有点变形了……最多三百。”
三百?林晚的心沉了下去。这远远低于她的预期。
“老板,这……这是我外婆的遗物,纯银的,做工很细……”她试图争取。
“遗物?那更不值钱了!”老板不耐烦地打断她,把锁往柜台上一丢,“三百,爱当不当!不当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林晚看着那枚小小的银锁,又看看老板那张冷漠贪婪的脸。三百……加上她卡里的钱,勉强够一张飞往东南亚最便宜航线的单程机票。签证……只能到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当!”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板懒洋洋地数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扔在柜台上,像打发叫花子。林晚颤抖着手,一张一张捡起那带着烟味和油腻感的钞票,小心翼翼地对折好,塞进贴身的衣兜里。然后,她拿起那枚已经不属于自己的银锁,最后看了一眼,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外婆手掌最后的温度。她猛地闭上眼睛,狠狠心,将锁放回柜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阴暗的当铺。
她没有回家。那个地方,从来就不是家。她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最近一班开往邻省、靠近边境小城的绿皮火车票。她需要先离开这个省,然后再想办法出境。火车上,她蜷缩在硬座车厢最角落的位置,抱着自己单薄的背包,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所有的证件、现金。
火车在夜色中哐当哐当地行进着,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林晚靠在冰冷的车窗上,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而憔悴的倒影。三天了,林家没有一个人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她的失踪,对他们而言,大概和丢掉一件垃圾没什么区别。也好,这样更好。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她点开通讯录,手指停留在“江临”的名字上。那个曾经被她无数次点开、带着甜蜜和期待的名字,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讽刺和尖锐的痛楚。
她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地、仿佛要将这个名字从自己生命里彻底剜掉一般,按下了删除键。
屏幕上跳出确认框。
【确定删除联系人“江临”?】
指尖悬在“确定”上方,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些遥远的、模糊的温暖碎片——奶糖的甜味,少年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他曾经温和的笑脸——最后一次在脑海里闪现,随即被车窗里林晨那张得意的脸、被那忘情拥吻的轮廓、被那冰冷厌弃的眼神彻底碾碎!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封的决绝。
指尖重重落下。
确定。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再无一丝波澜的眼睛。结束了。所有的软弱,所有的幻想,所有的过去……都结束了。
火车在黎明前抵达了那个混乱、破败的边境小城。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水和说不清的异域气息。林晚随着人流走出简陋的火车站,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她找到一家最不起眼、用褪色塑料布搭着棚顶的小面馆,要了一碗最便宜的清汤面,囫囵吞下,勉强压住胃里的饥饿感。
接下来,就是最危险的一步——找蛇头。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听,只能在小城鱼龙混杂的街巷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观察着那些眼神闪烁、聚集在角落里的男人。一天下来,毫无收获,反而被几个不怀好意的目光盯得心惊肉跳。
夜幕再次降临。小城的夜晚更加混乱,各种不明身份的人影在昏暗的街灯下游荡。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盲目地找下去。她捏紧了口袋里那叠薄薄的钞票,鼓起勇气,走向一个蹲在街角抽烟、穿着花衬衫、手臂上有刺青的光头男人。直觉告诉她,这种人很可能有门路。
“大哥……”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嘶哑,“请问……有办法……去……对面吗?”她不敢直接说“出国”。
光头男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晚,像在评估一件货物。他吐出一口浓烟,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想过去?有钱吗?”
“有!我有!”林晚赶紧点头,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叠被汗水浸得有些濡湿的钞票,摊开一点给他看,“这些……够吗?”
光头瞥了一眼那薄薄的一叠,嗤笑一声:“这点?打发叫花子呢?不够!”他伸出两根手指,“再加这个数!美金!”
林晚的心猛地沉入谷底。她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别说美金,连再多一百块人民币她都拿不出来!
“大哥,我……我真的只有这些了……求求你……”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光头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没钱?没钱滚蛋!别挡老子做生意!”他不再看林晚,低头继续抽烟。
希望破灭的绝望感再次袭来。林晚失魂落魄地转身,漫无目的地沿着昏暗的街道往前走。怎么办?钱不够……难道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或者……回去?不!绝不!死也不回去!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身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黝黑、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的脸。
“妹子,要去对面?”男人操着浓重的口音,压低声音问,“我这边便宜,今晚就能走,走山路,安全。”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警惕地看着他:“多少钱?”
男人报了一个数字,正好是她口袋里所有的钱!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巨大的希望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忽略了男人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阴鸷。
“真的?今晚就能走?”她急切地问。
“嗯,上车就走。”男人点点头,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最后一丝疑虑。林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抱着自己的小背包,钻进了面包车那散发着霉味和汗臭味的副驾驶座。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昏黄的路灯。面包车发动,驶离了喧嚣的小城,一头扎进了边境线上莽莽苍苍、漆黑一片的群山之中。
山路崎岖颠簸,面包车像一叶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小舟。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车灯微弱的光柱在扭曲的山路上晃动,偶尔照亮路旁狰狞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悬崖。林晚紧紧抓着车顶的扶手,身体随着车身剧烈摇晃,胃里翻江倒海。驾驶座上的男人沉默地开着车,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山林里回荡。
不知开了多久,车子突然在一个急转弯后猛地停了下来。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到了?”林晚强忍着呕吐感,虚弱地问。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熄了火,拔掉了车钥匙。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仪表盘上几个微弱的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林晚!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哥?”她颤抖着声音,伸手去摸索门把手。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从驾驶座伸过来,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林晚惊恐地尖叫起来,拼命挣扎!
“老实点!”男人凶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令人作呕的贪婪,“钱呢?把钱都交出来!”
果然!他不是蛇头!是劫匪!
“放开我!救命啊!”林晚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踢打,指甲狠狠抓向男人的脸!
“臭婊子!找死!”男人吃痛,怒骂一声,更加凶狠地压制她。狭窄的车厢里,两人激烈地扭打在一起。林晚的背包被扯开,里面仅有的几件衣服散落出来,那叠她视若生命的钞票也掉了出来。
就在这混乱的厮打中,林晚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男人手腕上戴着的一样东西!
在仪表盘幽绿指示灯的微光下,那东西反射出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是一枚袖扣!一枚造型独特、镶嵌着一小圈碎钻的铂金袖扣!这枚袖扣……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记得清清楚楚!去年林晨生日,父亲林国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之一!林晨当时还特意炫耀过,说这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限量款,全城找不出第二对!她非常喜欢,经常戴着!
林晨的袖扣……怎么会在这个边境劫匪的手上?!
一个可怕的、冰冷的真相,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林晚的心脏!
这不是偶然的抢劫!
是谋杀!是林晨安排的谋杀!她要自己死!死在这荒山野岭,尸骨无存!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在林晚胸腔里轰然爆炸!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狠狠一口咬在男人抓着她手腕的胳膊上!
“嗷——!”男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就是现在!
林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开车门,跌跌撞撞地滚下了车!冰冷的山石和泥土硌得她生疼,但她顾不上这些,爬起来就朝着来时的山路方向,没命地狂奔!
“站住!臭娘们!老子弄死你!”身后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沉重的脚步声!
林晚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拼命地跑!肺部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暗中,她看不清路,只能凭着本能和求生的欲望向前狂奔!
突然!
脚下猛地一空!
她踩到了松软的泥土边缘!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朝着旁边的黑暗深渊直直地栽了下去!
“啊——!”
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随即被呼啸的山风吞没。
下坠!
无休止的下坠!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嘶吼,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黑暗中,嶙峋的怪石和枯枝不断撞击着她的身体,带来一阵阵骨头碎裂般的剧痛。意识在巨大的冲击和疼痛中迅速模糊、消散。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林晚脑海中最后闪过的画面,是林晨戴着那对铂金碎钻袖扣、对她露出恶毒笑容的脸。
林晨……我要你……血债血偿!
这个念头带着刻骨的恨意,像烙印一样,深深地烙在了她灵魂的最深处。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
***
三年后。
深秋,北城国际机场。
巨大的玻璃幕墙外,铅灰色的天空低垂,飘着冰冷的雨丝。T3航站楼国际到达口,人潮涌动。接机的人群举着牌子,翘首以盼,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语言和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嘈杂声。
突然,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少目光,尤其是男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个刚刚走出的身影牢牢吸引。
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利落、质感绝佳的炭灰色羊绒大衣,腰带随意系着,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线。大衣下摆下,是同色系的阔腿长裤,笔直的裤线一路延伸至脚踝,踩着一双鞋跟锋利、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黑色尖头高跟鞋。每一步都沉稳、笃定,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节奏感。
她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而优美的下颌和一抹色泽饱满、气场十足的正红色嘴唇。墨镜后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嘈杂的人群,没有任何停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她身后半步,跟着一位穿着同样一丝不苟、提着公文箱的年轻助理,神情恭谨。
“林总,车已经在外面等了。”助理微微躬身,声音压得很低。
女人——林晚,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红唇微启,声音透过墨镜传出,清冷、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嗯。”
她迈步向前,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富有穿透力的声响,嗒、嗒、嗒……像某种宣告。周围熙攘的人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场推开,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通路。那些惊艳的、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丝毫无法撼动她周身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和强大。
“那是谁啊?明星吗?”
“不像……这气场,像是哪个大集团的女总裁……”
“啧,真够飒的……”
细碎的议论声在身后响起,又被淹没在机场的喧嚣里。林晚置若罔闻,径直走向出口。
一辆低调奢华、线条流畅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早已静静等候在专属通道旁。穿着制服的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林晚弯腰坐进后座,助理为她关上车门,随即坐进副驾驶。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潮湿冰冷的空气和嘈杂的声浪。车内弥漫着高级皮革和雪松木混合的冷冽淡香。
“林总,直接去公司还是?”助理回头询问。
林晚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一瞬间,仿佛车厢内的光线都明亮了几分。
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皮肤白皙细腻,不见丝毫风霜痕迹,眉骨清晰,鼻梁高挺,唇形完美。然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
三年前那双总是含着怯懦、悲伤和迷茫的眼睛,此刻已如同寒潭深水。眼瞳是极深的墨色,幽邃得望不到底,平静无波,却蕴藏着一种足以冻结一切的冰冷力量。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历经淬炼后的、绝对的清醒和疏离。曾经的柔软和脆弱被彻底剥离,只剩下坚不可摧的、冰封的轮廓。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更添了几分凌厉的锋芒。
她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街景,高楼林立,霓虹初上,光怪陆离。
“去‘云顶’。”她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告诉江临,合作,可以谈。今晚七点,顶层观景餐厅,我等他。”
“是,林总。”助理立刻应下,拿出手机开始安排。
林晚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涂着透明的护甲油。曾经冻裂的伤口、洗衣服留下的粗糙痕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保养得宜的莹润光泽。
她微微蜷了蜷手指,指腹下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冻裂口子在碱水里浸泡时的刺痛,感受到那枚小小的、带着外婆体温的银锁冰冷的触感……还有,那无边黑暗深渊里,身体被岩石撞击、骨头碎裂的剧痛……
那些痛楚、绝望、背叛、濒死的记忆,如同深海的暗流,在她冰封的眼眸深处汹涌翻腾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彻底镇压、封存。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左手手腕内侧。那里,光滑的皮肤下,掩盖着一道狰狞的、几乎环绕了整个手腕的旧伤疤——那是当年坠崖时,被尖锐的岩石边缘割开的。再深一分,就会割断手筋。
她放下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看着雨滴在车窗上蜿蜒滑落。
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北城,我回来了。
欠我的,该还了。
***
云顶餐厅,顶层。
巨大的弧形落地玻璃幕墙,将整个城市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脚下是流动的光河,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霓虹山脉。这里无疑是北城最昂贵、最私密、也最能彰显身份的场所之一。
江临坐在靠窗最好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未动的威士忌。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阿玛尼高定西装的袖口,又抬手看了看腕间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时间指向七点零五分。
他有些烦躁。
对方迟到了。
以他江氏集团太子爷的身份,在北城商界,向来只有别人等他的份。今晚破天荒地提前到了,对方居然还迟到?这个神秘的Lin,架子未免太大了些。若非对方抛出的合作意向涉及金额惊人,背后的资本更是深不可测,他绝不会如此纡尊降贵。
“Lin女士到了。”侍者恭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临立刻收敛起脸上的不耐,换上一贯从容优雅的笑容,站起身,准备迎接这位传闻中手段凌厉、背景成谜的归国女强人。
然而,当他转过身,看到那个在侍者引领下,步履从容地向他走来的身影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墨镜摘下了,露出那张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却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纠缠他的脸!林晚!
不,又不仅仅是林晚!
眼前的女人,穿着那身剪裁完美的炭灰色大衣,内搭一件丝质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一粒扣子,露出纤细的锁骨。她的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压迫感。那张脸,褪去了所有青涩和怯懦,线条更加清晰,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冷得如同北极冰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望过来,没有任何波澜,却像两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江临所有的伪装和镇定!
“林……林晚?”江临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江先生,久等了。”林晚的声音响起,清冷,平静,没有任何重逢的惊讶或激动,仿佛只是在叫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甚至没有伸手,只是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姿态优雅地落座。助理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侍者恭敬地为她拉开椅子,倒上温水。
江临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脸色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变幻不定,震惊、疑惑、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激烈地翻涌。他死死盯着林晚,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过去的影子,找到一丝属于那个怯懦卑微的林晚的痕迹。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眼前的林晚,像一把出鞘的名剑,寒光凛冽,锋芒毕露,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将他精心营造的精英形象碾压得粉碎。
“你……”江临喉咙发紧,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质问?寒暄?道歉?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林晚没有理会他的失态,仿佛他的存在不过是空气。她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助理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轻轻放在江临面前的餐桌上。
“江先生,”林晚端起面前的温水,姿态闲适地轻轻晃了晃,目光平静地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水纹,“关于贵公司一直渴望参与的‘星港’项目,我们Lin Capital经过评估,认为在核心技术和资源整合方面,江氏并非最优选择。”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江临的心猛地一沉!星港项目!那是江氏未来五年战略的重中之重!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去争取!他今晚来,就是为了敲定合作的!
“林晚!你……”江临脸色骤变,急切地想要开口。
林晚却抬起眼帘,那双冰封的眸子淡淡地扫过他,瞬间将他未出口的话冻结在喉咙里。那眼神,没有任何恨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纯粹的漠视。
“不过,”林晚话锋一转,红唇勾起一丝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看在你我两家过去那点‘微不足道’的交情份上……”她刻意加重了“微不足道”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江临心上。
“我们决定,可以给江氏一个机会。”她放下水杯,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份文件,“收购。”
“收购?”江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了声音,俊脸扭曲,“林晚!你开什么玩笑?江氏是我江家的根基!你想收购?你凭什么?”
“凭这个。”林晚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凭Lin Capital掌握着‘星港’项目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核心决策权和资源链。也凭……”她微微前倾身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视着江临因愤怒和难以置信而通红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江氏集团在过去三年里,因为决策失误和内部贪腐,账面亏空已经超过十五亿,急需一笔巨额注资来填补窟窿,否则……下个月的财报日,就是江氏股价崩盘的开始。”
江临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冷汗,密密麻麻地从他的额角和后背渗出。江氏的财务黑洞,是他父亲和他费尽心机掩盖的绝密!林晚……她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如此精确?!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这个女人……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林晚了!她是带着复仇的利刃回来的!而且,她手中掌握着足以将整个江家打入地狱的证据!
“你……你调查我们?”江临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之前的愤怒早已被恐惧取代。
林晚没有回答他愚蠢的问题,只是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刀:“收购方案就在你面前。溢价百分之十,这是Lin Capital的诚意。签了它,江氏还能苟延残喘。或者……”她微微拖长了语调,红唇边的弧度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你可以选择拒绝。然后,看着江氏……轰然倒塌。”
她拿起桌上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纤细干净、没有沾染任何尘埃的手指,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江先生,”她抬起眼,那双冰封的眸子最后一次看向江临,里面只有一片漠然的深渊,“好好考虑。我的耐心,不多。”
说完,她不再看江临那瞬间惨白如纸、失魂落魄的脸,优雅地站起身。助理立刻为她拉开椅子。
“哦,对了。”林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微顿,侧过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江临僵硬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粒碍眼的尘埃,“今晚这顿,我请。就当是……”她顿了顿,红唇微启,吐出最后两个字,冰冷彻骨,“散伙饭。”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再次响起,嗒、嗒、嗒……像胜利者的鼓点,也像敲打在江临心上的丧钟。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餐厅入口,留下江临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奢华的座椅里,面前那份冰冷的收购文件,像一张巨大的、无法挣脱的死亡判决书。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依旧,映在江临失焦的瞳孔里,却是一片冰冷绝望的死灰。
***
江氏集团总部,顶楼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红木门被猛地撞开!林国栋和沈玉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刻薄和精明,只剩下灰败的恐惧和绝望。
“小临!小临!完了!全完了!”林国栋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肥胖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着,“银行!银行那边刚刚通知我们!之前谈好的那笔续贷……黄了!彻底黄了!他们……他们说我们信用评级被下调,风险太大!不肯放款了!”
沈玉梅更是直接瘫软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昂贵的套装也揉皱了,她死死抓住江临的裤腿,哭得涕泪横流:“小临啊!怎么办啊!下个月……下个月那笔信托基金就要到期了!三个亿!三个亿啊!我们拿什么还?拿什么还啊!你爸……你爸挪用的那笔工程款……窟窿堵不上……我们……我们都要去坐牢的!呜呜呜……”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烟灰缸被打翻,烟头滚得到处都是。江临颓然地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扯开,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份文件——正是昨晚林晚给他的那份收购方案。
“坐牢?呵……”江临发出一声嘶哑的、绝望的冷笑,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坐牢都是轻的……江氏……马上就要姓林了……”他猛地将手里的文件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姓林?”林国栋和沈玉梅同时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睛猛地亮起,“哪个林?林家?小临,是……是晨晨帮你找到关系了吗?我就知道!晨晨有本事!她……”
“闭嘴!”江临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是林晚!是你们那个被你们当垃圾丢掉的大女儿林晚!她现在要一口吞掉整个江氏!把我们都踩进泥里!满意了吗?!”
“林……林晚?”林国栋和沈玉梅如遭雷击,瞬间石化!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极度的难以置信。那个懦弱无能的林晚?那个三年前就该死在边境山沟里的林晚?她……她怎么可能……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们的心脏!他们想起了这些年对林晚的所作所为,想起了林晨的陷害,想起了那场车祸……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快!快去找她!”沈玉梅最先反应过来,像是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抓住林国栋的胳膊,“去找晚晚!求她!求她高抬贵手!她是我们女儿啊!血浓于水!她不能这么狠心!不能啊!”
林国栋也像是被点醒,浑浊的眼里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的疯狂:“对!去找她!去求她!她身上流着老子的血!她敢不认?!”
夫妻俩像两只没头苍蝇,跌跌撞撞地冲出江临的办公室,留下江临一个人,颓然地瘫坐在价值百万的老板椅里,望着满地的狼藉和那份冰冷的收购文件,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
***
鼎峰国际大厦,顶层。
这里是北城新兴的顶级商务中心,Lin Capital 的亚太区总部便设在此处,占据了视野最好的整整两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盛景,象征着财富与权力。
顶层入口处,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Lin Capital”的银色LOGO简洁而充满力量感。前台是两位妆容精致、仪态无可挑剔的年轻女孩,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得体微笑。
突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与秩序。
林国栋和沈玉梅,这对往日里也算体面的林氏夫妇,此刻却形容狼狈至极。林国栋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歪斜,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脸上是油腻的汗水和无法掩饰的惊惶。沈玉梅更是披头散发,眼睛红肿,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糊得一塌糊涂,昂贵的羊绒大衣上沾着不知哪里蹭来的灰尘。
他们像两个闯入禁地的乞丐,不顾前台小姐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象征着最高权限的、厚重的总裁办公室大门。
“晚晚!晚晚!开门啊!我是爸爸!”林国栋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哀求。
“晚晚!我的女儿!妈妈错了!妈妈知道错了!你开开门!让妈妈看看你!求求你了!”沈玉梅更是直接扑倒在门口,哭天抢地,用手掌拍打着门,涕泪横流,毫无形象可言。
“林先生!林太太!请你们立刻离开!总裁正在会客!你们不能这样!”前台小姐焦急地试图阻拦,却被状若疯癫的沈玉梅一把推开。
“滚开!我是她妈!我来见我女儿!天经地义!”沈玉梅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办公室内。
巨大的落地窗前,林晚背对着门口,端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黑咖啡。她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套裙,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窗外金色的阳光勾勒出她清冷而完美的侧影。她正通过视频会议,与海外团队进行着最后的项目确认,流利的英文冷静而专业。
门外传来的哭嚎、捶打和尖叫,清晰地穿透了隔音良好的门板,像一场拙劣又刺耳的闹剧。
林晚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墨色的眼瞳深处,一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厌恶?是悲凉?还是……一丝早已被冰封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楚?
但仅仅是一瞬。
那丝波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冷硬、漠然,如同坚不可摧的寒冰。
视频会议里的海外高管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噪音,露出疑惑的神情。
林晚神色如常,对着镜头,用平稳无波的语气,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指令:“……按计划推进。细节问题,邮件确认。” 然后,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放下咖啡杯,她缓缓转过身。
门外的哭嚎和捶打声更加激烈了,混合着沈玉梅撕心裂肺的“晚晚”和林国栋绝望的“开门”。
林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保安。顶层有人闹事,清出去。”
门外。
几名身材高大、穿着制服的保安迅速赶到,面无表情地架住了还在疯狂拍门哭嚎的林国栋和沈玉梅。
“放开我!我是林晚的爸爸!亲爸爸!你们敢动我?!”
“晚晚!女儿!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我是你妈啊!亲妈啊!”
“林晚!你这个不孝女!白眼狼!林家白养你了!你不得好死!”林国栋被保安拖着,绝望和恐惧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破口大骂起来。
沈玉梅更是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晚晚……求你了……救救林家……救救你妹妹……她……她也被江临那个畜生赶出来了……我们……我们走投无路了……晚晚……我的女儿……”
他们的哭喊、哀求、咒骂,像一场荒诞的悲喜剧,在空旷奢华的顶层走廊里回荡,又渐渐被拖远、消失。
办公室内,重归寂静。
林晚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却无法融化她眼底深处的万年寒冰。
她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咖啡,走到窗前,轻轻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身影——冷艳,强大,高高在上,如同掌控一切的冰雪女王。
也映出她眼底深处,那片无人能窥见的、埋葬了所有软弱和幻想的、死寂的荒原。
***
江氏集团易主的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北城商界掀起了滔天巨浪。曾经显赫一时的江家,几乎在一夜之间大厦倾颓,被一个横空出世、背景神秘的新资本“Lin Capital”以雷霆之势全盘收购。收购仪式定在三天后,在鼎峰国际顶层的宴会厅举行。
消息传出,整个北城上流社会为之震动。无数人都在打听,这位Lin Capital背后的神秘掌舵人“Lin”究竟是何方神圣。
仪式当天,鼎峰国际宴会厅门口,镁光灯闪烁如白昼。长长的红毯一直铺到电梯口,各路名流、媒体记者云集,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巨大权力更迭带来的兴奋与躁动。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舒缓的钢琴曲流淌着,却掩盖不住人们低声议论的嗡嗡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聚焦在入口处,等待着那位神秘女王的驾临。
角落里,江临独自一人站着。他穿着最昂贵的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风度,但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颓败和灰暗,以及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都暴露了他此刻的处境。他手中端着一杯香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国栋和沈玉梅也来了,穿着他们仅剩的、最体面的衣服,却依旧显得格格不入,像两个误入华丽宫殿的土包子。他们缩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希冀。沈玉梅的手紧紧攥着林国栋的胳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来了!”
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
刹那间,整个宴会厅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交谈声、笑声、杯盏碰撞声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带着敬畏、好奇、探究,投向了那扇缓缓开启的、厚重的宴会厅大门。
璀璨夺目的水晶灯光下,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林晚。
她穿着一件酒红色丝绒曳地长裙,颜色浓郁得如同凝固的血液,衬得她肌肤胜雪。裙身的剪裁完美贴合着她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身材,深V领口缀着细碎的钻石,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她乌黑的长发盘起,露出优美修长的脖颈,耳畔垂着两粒造型简洁却价值连城的钻石耳钉。妆容精致,红唇如焰,气场强大得令人窒息。
她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只有一片沉静的、掌控一切的漠然。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平静地扫过全场,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几分。
在她的身后,跟着几位同样气场强大的助理和高管,如同忠诚的护卫。
“Lin总!”
“Lin总晚上好!”
“恭喜Lin总!”
短暂的死寂后,潮水般的问候声和掌声瞬间爆发出来,充满了谄媚与敬畏。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如同摩西分开了红海。
林晚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穿透层层叠叠的人群,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江临,以及他身后不远、几乎要缩进阴影里的林国栋和沈玉梅身上。
仅仅是一瞥。
没有停留,没有情绪,如同扫过两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然而,这一瞥,却让江临浑身一僵,手中的香槟杯差点脱手。让林国栋和沈玉梅如坠冰窟,瞬间面无人色!
林晚在众人簇拥下,从容地走向前方临时搭建的、铺着红色绒布的主席台。那里,即将进行江氏集团的正式交接仪式。
江临看着那个万众瞩目的身影,看着她身上那象征着胜利和权力的酒红色,看着自己即将失去的一切,一股巨大的、混杂着不甘、屈辱和绝望的情绪猛地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不顾一切地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踉跄着冲到了主席台下,仰头死死盯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人!
“林晚!”江临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近乎自毁的悲壮,响彻了瞬间安静下来的宴会厅,“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们所有人!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首饰盒,“啪”地一声打开!
一枚硕大的、在璀璨灯光下折射出无数火彩的钻戒,呈现在众人眼前!
“林晚!”江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颤抖,眼神死死锁住林晚,“我知道错了!当年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这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这枚戒指……”他举着那枚刺眼的钻戒,声音带着哽咽,“是我三年前就准备好的!是准备向你求婚的!我一直留着!就是为了今天!”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充满了自以为是的深情和忏悔:“晚晚!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发誓!我江临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弥补你!我们结婚!江氏……江氏还是我们的!只要你点头!晚晚!求你了!”
他“噗通”一声,竟然当众跪在了冰冷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仰着头,双手捧着那枚刺眼的钻戒,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祈求神祇的宽恕!
全场哗然!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江临身上,震惊、鄙夷、嘲讽、看好戏……镁光灯更是疯狂闪烁,记录下这戏剧性的一幕!
站在江临身后不远处的林国栋和沈玉梅,也被江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沈玉梅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救命的曙光!她猛地一扯林国栋,两人像是瞬间注入了强心针,也跌跌撞撞地冲到了主席台下,扑通一声跪倒在江临旁边!
“晚晚!我的好女儿!”沈玉梅哭嚎着,声音尖利刺耳,“妈错了!妈真的知道错了!妈不是人!以前都是妈不好!你原谅妈妈!原谅我们吧!”她一边哭喊,一边用力地磕着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国栋也老泪纵横,声音嘶哑:“晚晚!爸……爸老糊涂了!爸对不起你!爸给你磕头了!你看在……看在你妹妹……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高抬贵手吧!救救林家!救救晨晨!她……她知道错了!她愿意把江临还给你!真的!她愿意!”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也学着沈玉梅的样子,用力地磕着头。
一家三口,曾经的施虐者、背叛者、陷害者,此刻像三条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卑微地跪在主席台下,在满城名流和无数镜头的注视下,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祈求着台上那个曾被他们踩入尘埃的女人的宽恕。
“姐姐!我错了!我把江临还给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林晨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台下,她脸色惨白如鬼,往日里的骄纵跋扈荡然无存,只剩下极度的恐惧和狼狈。她也跟着父母一起跪了下来,哭喊着,声音尖锐。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一家四口此起彼伏的哭嚎、哀求、磕头声,还有江临捧着钻戒、绝望又充满希冀的目光,构成了一幅荒诞至极、讽刺至极的画面。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主席台上,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得可怕的女人。
林晚。
她静静地站在主席台中央,璀璨的灯光落在她身上,酒红色的丝绒长裙仿佛流淌的火焰,映衬着她冰雪般的容颜。她微微垂着眼帘,看着台下那跪倒一片、丑态百出的“亲人”和“爱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快意,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漠然。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林晚终于有了动作。
她微微侧头,对旁边一位端着托盘的侍者,极其随意地、用不大却足以让前排人听清的声音,吩咐道:“麻烦,给我一杯红酒。”
侍者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递上一杯盛着深红色液体的水晶杯。
林晚伸出那只戴着黑色丝绒长手套的手,优雅地接过酒杯。纤细的手指捏着杯脚,轻轻晃动着。深红色的酒液在水晶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折射着迷离的光泽。
她没有看台下跪着的任何人。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的、模糊的、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点上。
然后,她端起酒杯,凑到那抹如焰的红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甘醇微涩的酒液滑过喉咙。
在满场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林晚终于缓缓抬起眼帘,那双冰封的墨瞳,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向台下跪在最前面、双手捧着钻戒、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希冀的江临。
她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个极其浅淡、极其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恨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俯瞰蝼蚁的、彻骨的漠然。
清冷、平静、如同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古老轶事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
“江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当年那条巷子里,把那些小混混赶跑、给了我一颗糖的……”
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江临瞬间惨白的脸,掠过林国栋沈玉梅惊愕的表情,最终落在那深红色的、微微荡漾的酒液上。
红唇微启,吐出最后几个字,清晰得如同冰珠落地:
“……是条流浪狗啊。”
“你们,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