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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6-11 22:42:31

办公室的空气凝滞得如同某种浑浊的胶体。空调单调的嗡鸣像一只垂死的蜂,在头顶无休止地盘旋,却丝毫吹不散那沉甸甸的、黏附在皮肤上的沉闷。日光灯管发出惨白的光,无情地打在每一张脸上,勾勒出麻木的轮廓和眼底深藏的疲惫。键盘敲击声噼啪作响,空洞而机械,像极了某种早已设定好的、毫无意义的仪式。

陈默坐在格子间里,像一块投入这片灰色沼泽的顽石。他的视线穿透了面前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令人眩晕的数据流,投向一片虚无。玻璃幕墙外,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着这座城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三年来,这灰暗如同他生命的主色调,从未真正褪去。

“陈默?陈默!”

旁边格子间探过来一张脸,是新来的实习生小李,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几乎有些刺眼的活力。他手里捏着两张色彩俗艳的传单,印着夸张的笑脸图案。“下午两点,楼下中庭,消防演习!听说这次搞得很逼真,有模拟烟雾弹!一起去看看热闹?”小李的声音拔高,试图穿透陈默周围那层无形的屏障。

陈默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小李脸上,又掠过那两张刺目的传单。他的脸部肌肉纹丝不动,如同精心雕刻又彻底凝固的石膏面具。没有皱眉,没有嫌恶,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的死寂。

“哦。”一个单音节的音节从他唇间滚落,干涩、冰冷,毫无起伏,随即消融在沉闷的空气里。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灰暗。

小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尴尬地缩了回去,低声咕哝了句什么“真是块木头”,便转头去招呼其他人。邻座几个同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带着些许怜悯,更多的是习以为常的疏离。自从三年前那场吞噬了他女友的大火之后,陈默就彻底变成了这样。一个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空壳的“冷血怪物”——这是他们在茶水间里,压低了声音,却足够让他偶尔捕捉到的评价。他早已不在乎。

下午一点五十分。一种令人不安的、低沉的嗡鸣声毫无预兆地从建筑深处渗透出来,起初像遥远地铁的震动,随即迅速膨胀,变成某种沉重机械即将崩溃的呻吟。头顶的日光灯管猛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惨白的光线在人们脸上疯狂跳跃,制造出扭曲怪诞的影子。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焦糊味,极其微弱,却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沉闷的胶质。

“搞什么鬼?演习提前了?”有人疑惑地抬头。

话音未落。

“噼啪——!”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爆裂声,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空气中,猛地炸开!声音源头似乎是头顶的天花板深处!紧接着,陈默斜前方靠墙的一个电源插座猛地爆出一大团刺眼夺目的蓝白色电火花!那火花短暂却狂暴,像一条愤怒的电蛇,嘶吼着窜出,瞬间点燃了旁边堆放的、塞满废弃打印纸的塑料文件筐!

“轰!”

火焰如同被禁锢了千年的魔鬼,贪婪地、凶猛地喷涌而出!橘红色的火舌带着令人窒息的灼热感,舔舐着廉价的塑料筐壁,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浓密的黑烟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翻滚弥漫!

死寂。

绝对的、令人心脏停跳的死寂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下一秒,整个楼层被彻底引爆!刺耳的尖叫如同利刃,撕破了凝固的空气!桌椅被慌乱的身体撞倒,文件像惊恐的白色飞鸟被抛向空中,又无助地落下。人群像被沸水浇灌的蚁穴,彻底炸开!

“着火了!真的着火了!”

“快跑啊——!”

“救命!门!门在那边!”

“别推我!”

恐慌如同瘟疫,以爆炸点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浓烟带着塑料和纸张燃烧的刺鼻恶臭,迅速扩散,辛辣地刺激着喉咙和眼睛,视野在几秒钟内变得模糊、扭曲。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头徒劳地喷出细密的水雾,打在滚烫的火焰和浓烟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起更多令人窒息的白气,反而让能见度更低。

混乱!彻底的、绝望的混乱!

陈默的身体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已经像一张拉满的弓绷紧。浓烟钻入鼻腔,那熟悉到刻入骨髓的焦糊味——与三年前那栋燃烧的出租屋楼道里弥漫的味道一模一样!冰冷的电流瞬间从脊椎炸开,直冲头顶!

无数破碎、尖锐的画面如同高速旋转的玻璃碎片,疯狂地切割着他的意识:冲天而起的烈焰,扭曲变形的窗框,还有……窗内那个模糊、绝望、拼命拍打着滚烫玻璃的身影……林薇!

“薇薇!”一个无声的嘶吼在他胸腔里猛烈地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喉咙!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的手脚冰凉,呼吸停滞,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被死死钉在原地,被那来自地狱的浓烟和记忆的洪流吞噬。三年前那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铁箍,再次死死勒紧了他的心脏。

“哐当!”

一个被撞翻的巨大金属垃圾桶猛地滚到他脚边,发出刺耳的噪音。这声响如同一个开关,猛地切断了他脑中那些疯狂闪回的画面。求生的本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他被恐惧冻结的神经!

跑!

这个字带着原始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力量,驱动了他的双腿!

他猛地转身,视线在浓烟和疯狂奔逃的人影中急速搜寻。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在翻滚的浓烟中,那点微弱的绿光,是唯一指向生存的坐标!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推开挡在面前的惊恐人群,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点绿光的方向冲去!

楼梯间里是人间地狱的写照。浓烟如同粘稠的黑色潮水,从下方汹涌地向上翻卷。刺鼻的烟雾呛得人剧烈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应急灯微弱的光芒在浓烟中艰难地投射出惨淡的光束,勉强照亮脚下陡峭、湿滑的台阶。绝望的哭喊声、剧烈的咳嗽声、身体碰撞的闷响……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耳膜。

人们互相推搡、踩踏,只为争得一线生机。陈默被裹挟在疯狂的人流中,像一片身不由己的落叶,被巨大的力量推搡着向上。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烟灼烧的刺痛。就在他奋力挤过一段相对平缓的楼梯转角平台时,混乱的人流侧面,一个极其微弱的、被淹没在巨大嘈杂中的啜泣声,极其突兀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细弱得如同刚出生的小猫,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视线下意识地扫向声音来源——楼梯间角落,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配电箱后面。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那是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穿着一件脏污的白底小红点连衣裙,像一朵被丢弃在尘埃里的小花。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满是泪痕和烟灰的小脸上,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啜泣而不停地抽搐。她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棕色泰迪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周围是奔逃的腿脚、呛人的浓烟、绝望的嘶喊……但陈默的眼中,只剩下那个角落里无助的、颤抖的小小身影。三年前,林薇在火海中拍打窗户的身影,与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在浓烟的扭曲中,诡异地重叠、融合!一种尖锐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痛苦,狠狠攫住了他!

他看到了她眼中映出的自己——一个同样被恐惧笼罩的、僵硬的男人。

“妈妈……”小女孩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利弊。一种远比恐惧更原始、更强大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陈默求生的本能!他猛地挣脱了推搡他的人群,像一枚逆流而上的箭矢,朝着那个角落扑了过去!

“别怕!”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强行挤出的镇定。他冲到小女孩面前,半跪下来,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他伸出手,试图去抱她。

小女孩惊恐地往后缩了一下,沾满烟灰的小手死死抓着破旧的泰迪熊,像受惊的小兽。

“叔叔带你找妈妈!快!”陈默的声音提高了,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他没有时间解释,没有时间安抚。他一把将小女孩连同她紧紧抱着的泰迪熊一起,用力揽进怀里。小女孩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惊人的颤抖。她小小的手臂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冰凉的泪水蹭在他的颈窝里。

抱紧小女孩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重量压在了陈默的心上。那重量不只是小女孩的体重,更是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巨石,以及某种深埋心底、此刻被疯狂触动的、名为“赎罪”的渴望。他猛地起身,将小女孩护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为她挡住浓烟和后方可能涌来的混乱人流。转身,重新汇入向上奔涌的、惊惶的人潮。

通往天台的那扇厚重的防火铁门,此刻成了生与死的最后一道闸门。当陈默抱着小女孩,夹杂在最后几个亡命奔逃的人身后,终于踉跄着踏上通往天台的最后一小段楼梯时,一股令人绝望的灼热气流,如同无形的巨掌,带着焚烧一切的疯狂意志,猛地从下方楼梯间深处轰然涌上!

“呼——!”

那热浪并非简单的空气升温,它裹挟着无数细微的、滚烫的灰烬颗粒,如同无数烧红的针尖,狠狠刺向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陈默的后颈和裸露的手臂瞬间感受到一阵尖锐的灼痛!空气被瞬间烤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砂砾,灼烧着气管和肺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怀中的小女孩更是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小小的身体痛苦地蜷缩着。

“关门!快关门啊!”跑在前面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陈默几乎是凭着最后一股蛮力,抱着小女孩猛地向前一扑,撞开了那扇半掩着的沉重铁门!门外,是相对开阔的空间和稍显清冽的空气!

“砰!!!”

就在他身体扑出铁门的刹那,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猛烈撞击的巨响!最后冲出来的那个人,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那扇厚重的防火门撞上、死死扣住!沉重的金属门栓落下,发出令人心安的“咔哒”声。

隔绝了。

门内,是翻腾咆哮、如同炼狱深渊的火海和浓烟。门外,是暂时喘息的天台。

然而,这喘息只是绝望的序曲。

天台的风很大,带着城市高空特有的凛冽,试图吹散身上沾染的烟火气和那深入骨髓的灼热感。但空气里弥漫的焦糊恶臭,却像一层无形的油膜,紧紧贴附在口鼻之间,挥之不去。绝望并未因逃离火海而消散,反而像冰冷的藤蔓,在天台幸存的人们心中疯狂滋长。

“手机!手机没信号!”

“救援呢?消防车怎么还没来?”

“下面……下面全烧起来了!我们完了!”

“我不想死啊!妈妈——!”

哭喊声、咒骂声、无意义的祈祷声……汇成一片绝望的噪音。有人瘫软在地,有人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铁门,有人则像无头苍蝇般在天台边缘徒劳地向下张望、呼喊。

陈默抱着小女孩,退到相对远离人群和那扇危险铁门的天台边缘。冰冷的金属栏杆硌着他的后腰。怀中的小女孩依旧在轻微地颤抖,但环住他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小小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领。泰迪熊被她死死攥着,脏污的绒毛蹭着陈默的手臂。

他低下头,想看看她。小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也怯怯地抬起脸。小脸上泪痕和烟灰交错,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桃子,但那双望向他的大眼睛里,除了残留的恐惧,似乎还多了一丝微弱的、近乎依赖的东西。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一阵咳嗽打断,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震动着。

陈默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捏了一下,酸涩得发疼。他想安慰她,想告诉她别怕,可那张如同戴了三年石膏面具的脸,依旧僵硬地绷着,做不出任何抚慰的表情。他只能笨拙地、更紧地抱了抱她,用动作传递一丝微弱的暖意。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撞击在紧闭的铁门上!整个天台都随之剧烈一震!紧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狂暴的炽热能量,如同火山爆发般从门缝下方和四周的缝隙中疯狂喷涌而出!扭曲、橘红的火光瞬间将门框周围的空气点燃,浓烟被映照成诡异的暗红色!

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门板上肉眼可见地鼓起、变形!那灼热的气流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刀子,隔着几米的距离,狠狠刮过陈默的背部皮肤!

“门要撑不住了!”有人发出崩溃的尖叫。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台!刚刚还在哭喊祈祷的人群瞬间死寂,只剩下火焰在门后疯狂舔舐金属的恐怖声音和粗重绝望的喘息。

身后是即将破门而入、吞噬一切的烈焰地狱。前方……是高楼之下,冰冷坚硬、车流如织的深渊。

陈默抱着小女孩,被那恐怖的热浪和巨大的震动逼得又向后踉跄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栏杆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他下意识地扭头向下望了一眼——几十米的高度,地面的一切都渺小得如同玩具,眩晕感瞬间攫住了他!

无处可逃。

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顶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洪流,猛地从陈默的后颈处爆发开来!那感觉是如此突兀,如此强烈,仿佛有人将一勺滚烫的、熔化的金属,狠狠泼洒在了他的颈椎上!灼痛感尖锐无比,瞬间穿透皮肉,顺着脊椎两侧的神经束,如同失控的电流般疯狂地向上、向两侧蔓延!目标直指他的头颅!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他整个头颅猛地向后一仰,颈部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这剧痛来得毫无征兆,狂暴而陌生,甚至压过了对身后火海的恐惧!他感觉自己的头骨都要被这股来自内部的灼热力量撑裂!

这股灼热的洪流并非一闪即逝。它如同决堤的岩浆,在他颈后爆开之后,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汹涌地沿着脊椎两侧的神经通路向上奔涌!目标异常清晰——他的头颅,尤其是那控制着面部表情、却已沉寂冰冻了整整三年的区域!

灼痛!尖锐、深入骨髓的灼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正沿着他面部的神经脉络,一寸寸地、极其粗暴地穿刺、灼烧!每一根针都在释放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能量,试图撕裂那层冰封的枷锁。

陈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抱着小女孩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牙齿死死咬在一起,下颌绷紧得几乎要碎裂,额头上瞬间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在高温和恐惧的蒸腾下,又迅速变得冰冷。他想控制,想压抑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内部的酷刑,但那股力量太狂暴、太原始,完全超出了他意志的掌控范围!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面部,都在这无形烈焰的炙烤下扭曲、变形!冰封了三年的肌肉纤维,在这剧痛的刺激下,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像生锈的齿轮被强行灌入滚烫的机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试图强行转动!

就在这非人的痛苦达到顶峰的瞬间!

“咯…咯咯……”

一阵极其怪异、完全不似人声的、断断续续的气音,毫无征兆地从陈默紧咬的牙关缝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肌肉痉挛的抽搐感,在周围死寂的绝望背景音中,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紧接着,在没有任何主观意愿的情况下,他紧抿的、如同刀刻般僵硬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抽动!极其艰难,极其缓慢,仿佛被无形的线强行拉扯!嘴角的皮肤被牵动,拉扯出一个极其古怪的、扭曲的弧度!

那不是微笑。

那更像是一种痛苦的、濒死的痉挛,被强行扭曲成了类似笑的形态。肌肉的纤维在灼烧的剧痛中疯狂地跳动、抽搐,试图挣脱那冰封了三年的枷锁,却只制造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面具崩裂般的诡异表情!

他怀中的小女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抱着她的叔叔身体的剧烈颤抖和那怪异的“咯咯”声吓到了。她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环住陈默脖子的手臂下意识地松了一点点。她抬起头,那双依旧盛满恐惧、但此刻更多是茫然和困惑的大眼睛,怔怔地望向陈默那张因为剧痛和肌肉痉挛而扭曲变形的脸。

她的目光,尤其落在了陈默那不受控制地向上抽搐、形成一个古怪弧度的嘴角上。

小女孩的嘴唇微微张开了,带着烟灰的小脸上满是懵懂的不解。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恐怖的环境和叔叔脸上这诡异的表情之间的联系。在巨大的恐惧和混乱中,孩子那尚未被世俗逻辑污染的、最直接的反应脱口而出,声音微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刺破了周围的死寂:

“叔叔……”她吸了吸鼻子,小小的眉头困惑地蹙起,“你……是在开心吗?”

“开心”?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冰冷的子弹,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陈默被剧痛和恐惧占据的大脑!

轰——!!!

一股混杂着荒谬、冤屈、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从他心底最深处炸开!像一座沉寂万年的冰山被投入了沸腾的岩浆!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倒流!那张正被内部灼烧和肌肉痉挛折磨得扭曲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开心?!在烈焰即将破门吞噬他们的时刻?!在怀中孩子恐惧颤抖的时刻?!在他正承受着源自内部酷刑的时刻?!

一种比身后火焰更灼热的愤怒和一种比深渊更冰冷的绝望,如同两条疯狂的毒蛇,瞬间噬咬住了他的心脏!他想嘶吼,想辩解,想告诉孩子不是那样的!那张扭曲的“笑脸”是假的!是身体背叛了他!是神经在灼烧!是……是……

然而,他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灼烧的剧痛依旧在肆虐,面部肌肉的痉挛并未停止,那诡异的、向上拉扯的嘴角弧度,反而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下,似乎……凝固得更深了!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心脏骤停的金属断裂声,毫无预兆地从陈默脚下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死亡宣告!

他和小女孩所站立的位置——那承受着两人重量和之前撞击的冰冷金属栏杆根部——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纹,如同黑色闪电般骤然显现!紧接着,在陈默身体因愤怒和绝望而微微前倾的重压下,在下方猛烈火焰高温烘烤导致金属强度下降的致命作用下……

“哐当!!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撕裂声猛然响起!那一段锈蚀的栏杆,连同它连接的水泥台面边缘,猛地向外倾斜、断裂、坍塌!

脚下的支撑瞬间消失!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猛地攫住了陈默!他和小女孩的身体,随着断裂的栏杆碎片和水泥碎块,毫无预兆地、直直地向下坠去!

“啊——!!!”

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长空!

坠落!冰冷的风瞬间灌满了口鼻,带着死亡的腥味!下方坚硬的地面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逼近!

时间被拉长,又被压缩。意识在失重和极致的恐惧中碎裂成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呜——呜——呜——!!!”

尖锐、高亢、穿透一切的消防车警笛声,如同天籁,撕裂了城市的喧嚣,由远及近,疯狂地灌入耳中!

紧接着,是沉闷而巨大的充气声!陈默急速下坠、模糊一片的视野边缘,一片巨大的、明亮的橙色,如同奇迹般,在冰冷灰暗的地面上方猛地膨胀开来!那是救生气垫!正在下方以惊人的速度展开、充气!

下坠的速度快得让人窒息。视野里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色块和线条。冰冷的风像刀子割着脸颊。小女孩的尖叫还在耳边回荡,尖锐得刺穿耳膜。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他死死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将怀中的小女孩护在胸前,蜷缩起身体,试图用自己的背脊去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撞击。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重锤擂鼓的巨响!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狠狠撞在后背上!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剧痛炸开!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迸!紧接着,是身体被富有弹性的、坚韧的尼龙气垫猛烈反弹、颠簸、翻滚的眩晕感!世界在疯狂地旋转、颠倒!

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泥沼中沉沉浮浮,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

消毒水的味道。

冰冷、刺鼻,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像无数细小的针。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铅块,每一次试图掀开都无比艰难。视线里先是一片模糊的、晃动的白光,然后是单调的天花板,惨白的颜色,还有几个冰冷的金属吊钩。

意识如同沉船的碎片,一点点艰难地浮出黑暗冰冷的海面。身体的知觉也在缓慢地、带着尖锐痛楚地复苏。后背像被碾过一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砂砾。

陈默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球。白色的墙壁,蓝色的隔帘,旁边吊瓶架上透明的输液管……医院病房。他活下来了。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烈焰、浓烟、断裂的栏杆、急速的下坠……那些地狱般的画面碎片在脑中闪现,带来一阵心悸般的眩晕。

他下意识地想动一下手臂,想去确认什么。一阵剧烈的疼痛立刻从肩膀和后背袭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手臂旁边,一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正依偎着。

他艰难地偏过头。

是那个小女孩。

她躺在他旁边的病床上,小脸苍白,几道细小的擦伤涂着黄色的药水,显得有些狼狈。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似乎还在昏睡。那只破旧的棕色泰迪熊,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只耳朵几乎被扯掉了,绒毛上沾着灰烬和……暗红色的血迹?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她还活着。这个认知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流,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位护士。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神情疲惫但目光锐利。他走到陈默床边,拿起床尾挂着的记录板看了看。

“醒了?感觉怎么样?”医生的声音平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陈默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干涩的“嗬嗬”声。护士立刻上前,用棉签沾了点水,小心地湿润他的嘴唇。

“别急,你吸入了不少浓烟,喉咙和肺部都有灼伤,后背软组织挫伤严重,肋骨有两根骨裂,万幸没有伤到内脏。需要静养。”医生语速很快,一边说一边示意护士记录,“你运气不错,楼下气垫刚充好,晚半秒后果都不堪设想。”

陈默的目光艰难地投向旁边的小女孩。

“她怎么样?”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

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神色缓和了一些:“惊吓过度,轻度吸入性损伤,有些皮外伤,右脚踝轻微扭伤。最主要是……心理冲击太大。你是她的?”医生投来询问的目光。

“不是……”陈默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火场里……遇到的……”

医生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没再多问。“她父母在赶来的路上。你先顾好自己。”他低头在记录板上写了些什么,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看了看陈默的脸,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对了,你面部神经……”医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送来时,表情肌有明显的不自主痉挛痕迹。当时环境温度极高,结合你的病史……不排除是高温刺激导致受损神经产生异常放电。这可能是你当时……嗯,出现异常表情的原因。”医生的话点到即止,没有说出那个词。

异常表情?陈默的心猛地一缩。天台边缘那无法控制的肌肉抽搐、小女孩那句“叔叔,你是在开心吗?”……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爬升。

医生没有再多说,和护士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细微的滴答声和小女孩平稳的呼吸声。陈默闭上眼,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医生最后那几句话,像冰冷的针,扎在他的意识深处,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声音大了许多。

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凌乱、眼睛布满血丝的中年男人,和一个面容憔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的女人几乎是冲了进来。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旁边病床上的小女孩。

“囡囡!我的囡囡!”女人扑到床边,泣不成声,颤抖的手想抚摸女儿的脸又不敢落下。

男人也红着眼眶,紧紧握住女儿的小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才稍微平复了一点,泪眼婆娑地转向陈默的病床。她看着陈默,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种深切的悲恸。

“谢谢你……先生……真的谢谢你……”女人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囡囡都跟我说了……那么高的地方……火那么大……要不是你……”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说不下去了。

男人也用力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大恩不言谢!等你好些了,我们……”他话没说完,目光落在陈默的脸上,似乎想努力表达感激之情。

就在这时,旁边病床上的小女孩,似乎被父母的动静惊动了。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依旧带着惊惧残留的大眼睛,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哭泣的母亲和紧握她手的父亲,然后,目光本能地、带着一丝依恋地,转向了旁边的陈默。

当她看清陈默的脸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丝困惑。她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陈默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漏了一拍。一种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他。

小女孩的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她转过头,伸出没有受伤的小手,轻轻拉了拉还在啜泣的母亲的衣角,声音不大,带着初醒的懵懂和孩子的直白:

“妈妈……”她指了指陈默,“就是那个叔叔……他在楼顶……好奇怪……”她的小脸上浮现出真实的困惑,“抱着我的时候……他……他在笑……”

“笑”字出口的瞬间,整个病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女人哭泣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的感激瞬间僵住,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男人握着女儿的手也骤然收紧,眉头死死拧了起来,看向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充满了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嫌恶。

感激的暖流瞬间冻结成冰。病房里只剩下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和冰冷。

陈默躺在病床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他想开口,想辩解,想吼出那根本不是笑!那是灼烧!是剧痛!是神经的背叛!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微小到几乎看不见,却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

女人的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扭过头,更紧地抱住了女儿,仿佛要隔绝什么可怕的东西。男人深深地、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冰冷,盯了陈默一眼,那眼神像刀子,然后也沉默地转开了视线。

无声的审判,已然落下。

傍晚,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小女孩被父母带去做更详细的检查了。冰冷的寂静像水银,沉甸甸地灌满了房间。

陈默独自躺着,后背的剧痛似乎麻木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他费力地抬起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电视遥控器,用缠着绷带的手指,笨拙地按下了开关。

屏幕亮起,刺眼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本地新闻台的画面跳了出来。

“……‘宏远大厦’特大火灾事故救援工作已接近尾声,目前确认七人不幸遇难,二十余人受伤……起火原因初步判断为消防演习时电路设备老旧短路引发……” 女主播表情凝重,语速飞快地播报着。

陈默的心沉了沉。七条生命……

画面切换。是火灾现场的航拍镜头。曾经高耸的大楼,此刻像一块巨大的、被烧焦的黑色蛋糕,顶端几层尤其严重,窗户空洞洞的,如同骷髅的眼窝,焦黑的墙体触目惊心。浓烟虽然散去,但那种灾难过后的死寂和破败,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接着,画面切入了一段显然是近距离拍摄的视频片段。镜头剧烈晃动,背景是刺耳的消防警笛、人群的尖叫和建筑物燃烧的爆裂声。镜头猛地抬高,聚焦在大厦的天台边缘!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滞。

屏幕上,赫然是他自己!

他抱着那个穿着白底小红点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天台断裂栏杆的边缘!背后是汹涌翻滚、映红了半边天的恐怖烈焰!浓烟几乎将他们的身影吞没一半!

画面里,他因为剧痛和神经灼烧而仰着头,颈项青筋毕露,整张脸因为痛苦和肌肉失控的痉挛而扭曲着。而就在那扭曲之中,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牵扯,形成了一个在火光映照下、极其扎眼、极其诡异的……上扬弧度!

镜头似乎在这一刻特意拉近,给了他那个凝固的、痛苦痉挛的“笑容”一个无比清晰的特写!

紧接着,就是脚下栏杆断裂、两人瞬间坠落的惊魂一幕!画面戛然而止,最后定格在他和小女孩下坠瞬间的惊悚画面。

“嘶……”陈默听到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女主播沉重而富有感情的声音响起:“……在这场灾难中,我们也看到了人性的光辉与复杂的交织。这位身份尚未完全确认的男性伤者,在生死关头救下了一名素不相识的小女孩……” 她的语气微微一顿,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然而,当记者捕捉到这惊心动魄的瞬间时,人们注意到,在这命悬一线、烈焰焚身的时刻,这位‘英雄’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种令人费解的……笑容?”

屏幕下方,一行加粗、鲜红、巨大无比的标题,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陈默的视网膜,也烫穿了他的心脏:

**【火场“笑面人”?英雄笑着逃生,是勇气还是冷血?】**

画面切换。一个表情严肃、戴着金丝眼镜的所谓“心理专家”出现在屏幕上,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在极端危机情境下,人类确实可能出现一些反常的行为和表情,这可能是极度恐惧导致的解离状态,也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某种特殊表现……当然,也不排除个体心理承受能力的差异……”专家的话语看似客观,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将那个“笑容”病理化、甚至道德化的暗示。

接着是街头的随机采访。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人对着镜头嗤笑:“抱着孩子快掉下去还笑得出来?这心理素质,牛逼!反正我是笑不出。” 一个大妈摇着头,一脸嫌恶:“哎哟,看着怪瘆人的!孩子吓都吓死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心肠硬哦!”

“笑容”……

“笑着逃生”……

“冷血”……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复捅刺着陈默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屏幕上那个被定格的、扭曲的自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嘲讽。

“嗬……嗬嗬……”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猛地涌上喉头!他想砸碎这屏幕!想对着全世界嘶吼!想告诉他们那不是笑!那是神经在灼烧!那是地狱般的痛苦!

然而,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只有一股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屏幕上那刺目的标题和那个被定格的、扭曲的“自己”。

冰凉的泪水滑过僵硬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他清晰地感觉到,泪水流过的路径下,那些沉寂了三年、刚刚被烈焰灼烧过的面部肌肉,似乎……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像是对这泪水,对这铺天盖地的污名,做出的唯一无声的、痉挛般的回应。

病房惨白的灯光无声地笼罩着一切,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顽固。电视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但那行鲜红刺目的标题【火场“笑面人”?英雄笑着逃生,是勇气还是冷血?】却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陈默的视网膜上,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石像。后背的剧痛、肋骨的钝痛、喉咙的灼痛……身体所有的痛楚仿佛都麻木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小女孩父母那瞬间冷却、充满质疑和嫌恶的眼神,还有屏幕上那个被无限放大、扭曲的“笑容”……一遍遍在脑中回放,像冰冷的绞索,越收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是护士来换药。她动作麻利,眼神却刻意避开了陈默的脸,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却又无法完全掩饰的疏离和一丝……好奇?换完药,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寂静重新淹没了他。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墙壁上投下变幻的、冰冷的光斑。陈默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天花板上,那片单调的白色仿佛在缓缓旋转、塌陷。

他需要一点声音。任何声音。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再次费力地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手,指尖颤抖着,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电视遥控器。他不想看,但他需要听。也许新闻已经过去了?也许……也许会有后续?会有澄清?

指尖笨拙地按下电源键。

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是那个本地新闻台。火灾的后续报道似乎结束了,正在播放一个轻松的夜间访谈节目。主持人语速轻快,嘉宾笑声不断。

陈默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他闭上眼,只想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声充满耳朵,驱散脑中那些盘旋不去的画面和声音。

然而,仅仅几秒钟后。

“好,让我们稍微回顾一下今天最牵动人心的新闻事件……” 主持人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起来,“关于宏远大厦火灾中那位引发巨大争议的救人者……”

陈默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屏幕上,赫然再次出现了那个定格的画面!天台边缘,烈焰滔天,他扭曲的脸,那凝固的诡异“笑容”!下方依旧是那行鲜血淋漓的标题!

“网络上关于这位‘笑面英雄’的讨论已经沸沸扬扬,”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探究,“众说纷纭。有心理学专家分析是应激反应,也有声音质疑其动机和情感状态……为了更深入地还原现场,我们新闻部费尽周折,从一位参与救援的消防员随身记录仪中,获取到了一段极为关键的现场录音……”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录音?什么录音?

“让我们一起来听一下……在那一刻,在生死边缘……真实的声音是怎样的……”

主持人按下了播放键。

电视音响里,猛地炸开一片嘈杂的、令人心悸的现场噪音!尖锐的消防警笛声、人群混乱的哭喊和尖叫、建筑物燃烧发出的噼啪爆裂声、还有呼呼的风声……如同混乱的潮水瞬间灌满了病房!

就在这片巨大的、象征着灾难和死亡的噪音背景中——

一个声音,突兀地、清晰地、穿透了所有混乱,被记录仪的麦克风捕捉到了!

“咯咯……嗬……嗬嗬……”

低沉,沙哑,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肌肉痉挛般的抽搐感!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是天台边缘,当那股灼热的洪流在他后颈和面部神经中肆虐时,从他紧咬的牙关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和无法控制的气音!

然而,在脱离了当时的语境,脱离了那焚身的烈焰、断裂的栏杆和极致的痛苦,在这经过技术放大、特意剪辑出来播放的录音片段里……

这声音,听起来……

竟然……

像极了某种……低沉、压抑、却又带着一种诡异快意的……

笑声!

“嗬嗬……咯咯……”

那声音在音响里冰冷地回荡着,一遍又一遍,如同魔咒。

主持人没有说话。只是让这段被剥离了所有背景、只剩下扭曲“笑声”的录音,在病房死寂的空气中反复播放、回荡。

“嗬嗬……咯咯……”

“嗬嗬……咯咯……”

陈默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彻底冻结!他僵硬地躺在病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被定格的、扭曲的“笑容”,耳朵里充斥着音响里放大的、冰冷的、属于他自己的“笑声”。

那不是笑!

那是灼烧!是剧痛!是神经在哀嚎!是身体在崩溃边缘的抽搐!

可没有人听见他的嘶吼。没有人看见他的痛苦。他们只看到那个凝固的画面。他们只听到那段被剥离出来的、扭曲的声音。

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笑面人”。一个在烈火和死亡边缘,抱着垂死孩童,还能“笑”出来的怪物。

冰凉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无声地滑过他的脸颊。这一次,泪水流过的皮肤下,那些被灼烧过的神经,那些被污名刺痛的区域,产生了更强烈的反应——整张脸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抽搐起来!嘴角扭曲地向上牵扯,又痛苦地向下撇去,眼角的肌肉疯狂跳动……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绝望的、歇斯底里的控诉。

然而,在惨白的灯光下,在冰冷的电视机屏幕映照中,这张剧烈扭曲、泪流满面的脸,呈现出的,却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骇人的……

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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