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甥女考上清华,升学宴上市长都来了。
我那个当妈的亲姐姐笑得花枝乱颤,问我包了多大的红包。
我没说话,从我那破布包里掏出一桶红烧牛肉面,当着几百号人的面,接了开水『吸溜』起来。
全场死寂,我姐指着我骂我疯了,外甥女哭得梨花带雨,说我嫉妒她,要毁了她。
我擦了擦嘴,冷笑一声:「别急啊,吃碗泡面只是开胃菜。偷了我儿子十年的人生,今天,该连本带利地还回来了!」
1
外甥女林薇薇的清华升学宴,办在市里最贵的七星级酒店。
我姐周芳穿着量身定制的旗袍,满面红光地在门口迎客,那派头像极了古代皇宫里的太后。
宾客们纷纷上前道贺,手里都拎着不菲的贺礼。
「周姐,恭喜啊!薇薇这孩子可真是咱们全市的骄傲!」
「清华状元啊!以后就是国家的栋梁了,你们家祖坟都冒青烟了!」
周芳笑得合不拢嘴,嘴上谦虚着,眼里的得意却要溢出来。
「哪里哪里,都是这孩子自己争气。」
她看见我来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堆起虚伪的客套。
「周琴,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红包准备了多大的?」
我两手空空,冲她扬了扬下巴。
「姐,别急啊。」
她以为我把礼物忘在了车里,便不再理我,转身继续招呼更重要的客人。
宴会厅里,巨幅的投影上循环播放着林薇薇的照片,从穿着开裆裤的奶娃娃,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配着激昂的音乐和字幕「热烈庆祝林薇薇同学以720分优异成绩荣获本市高考状元,被清华大学录取」。
林薇薇穿着一身洁白的公主裙,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被一群同学和亲戚簇拥着。
她看到我,优雅地走过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
「小姨,你来了。」
她这一声「小姨」,喊得比陌生人还生分。
「嗯,来了。」我淡淡地应着。
周围立刻有亲戚打圆场。
「琴啊,薇薇可是你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补习班的钱都是你出的,现在薇薇出息了,你这个小姨最高兴了吧?」
「是啊,琴,你可真是劳苦功高,以后就等着享薇薇的福吧!」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宴会进行到一半,主持人声情并茂地把林薇薇请上台,让她发表感言。
林薇薇先是感谢了父母,又感谢了老师,最后,她话锋一转,看向我。
「我还要特别感谢我的小姨。在我成长的路上,小姨给了我很多的『帮助』。」
她特意加重了「帮助」两个字,听起来格外刺耳。
「虽然小姨没读过什么书,思想也有些固执,但她总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关心我。谢谢你,小姨。」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我姐周芳在主桌上,得意地看着我,仿佛在说:听见没,我女儿多懂事,还不忘提你一句。
我面无表情地从我那个破旧的布包里,掏出一桶红烧牛肉面。
当着全场几百号宾客的面,我拧开盖子,撕开调料包,走到宴会厅的服务台,对着饮水机接了开水。
刺鼻的廉价香味瞬间在弥漫着顶级香槟和鱼子酱气息的空气里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端着泡面,回到我的座位上,拿起叉子「吸溜」一声,吃得津津有味。
全场死寂。
所有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林薇薇在台上的脸,瞬间从白色变成了猪肝色。
我姐周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
「周琴!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我抬头,嘴里还嚼着面,含糊不清地说:
「饿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们这儿的菜太贵,我吃不起。」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一个八卦的远房亲戚立刻跳了出来。
「天哪!大家快看啊!这当小姨的也太恶毒了!外甥女考上清华,她不随礼,居然还当众吃泡面来砸场子!」
「我听说她外甥女从小到大的学费都是她出的,现在外甥女出人头地了,她这是心里不平衡,开始作妖了?」
「啧啧啧,真是人心难测啊。薇薇在台上还感谢她,她就这么回报人家,真是白眼狼!」
一个年轻的小表妹,举着手机对着我一顿猛拍,标题都想好了。
「震惊!高考状焉升学宴,亲小姨因嫉妒当众吃泡面,人性到底能有多扭曲!」
林薇薇在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
「小姨……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今天是我最重要的日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捂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仿佛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我冷哼一声,从泡面里挑出一块可怜的脱水牛肉粒。
「别自作多情了,这是我的晚饭,跟你有个屁关系?」
我吹了吹叉子上的面条,继续吸溜起来。
「真香。」
2
林薇薇哭得更凶了。
她捂着胸口,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模样,摇摇欲坠地被她妈周芳扶下台。
周围的宾客们瞬间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劝我的。
「琴啊,差不多得了。孩子考上清华是多大的喜事,你这么一闹,不是让全家人都下不来台吗?」
「就是,薇薇多好的孩子,就算你心里有气,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一个姨,跟个妈也差不多了,何必呢?」
另一派是骂我的,主要是我姐周芳那边的亲戚。
「我看她就是疯了!嫉妒我们家薇薇有出息!她自己生不出儿子,就见不得别人好!」
「周芳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有这么个妹妹!当初就不该让她掺和你家里的事!」
我懒得理会这些嗡嗡叫的苍蝇,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泡面,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打了个饱嗝,我站起身,拎着我的破布包就往外走。
周芳见我要走,立刻冲了过来,拦在我面前。
她双眼通红,像是要吃人。
「周琴!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出这个门!」
我掏了掏耳朵。
「说什么?说你家酒店的开水不够热,泡面都没泡开?」
「你!」周芳气得扬手就要打我。
林薇薇拉住了她,哭哭啼啼地说:
「妈,算了,别跟小姨计较了。她可能就是……就是心情不好。」
她这副以德报怨的圣母样子,引来一片赞叹。
「看看我们薇薇,多懂事,多大度!」
「摊上这么个小姨,真是委屈孩子了。」
我看着她们母女俩一唱一和,差点笑出声。
我今天来,可不是只为了吃一碗泡面这么简单。
我从布包里掏出一份报纸,展开,指着上面的头条新闻。
「本市高考状元林薇薇获市政府、市教育局、知名企业家联合奖励,共计五十万现金。」
我把报纸拍在周芳的脸上。
「钱呢?」
周芳和林薇薇都愣住了。
「什么钱?」
我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她们。
「五十万奖金。我要了。」
周芳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周琴,你是不是真的失心疯了?那是奖励给我们家薇薇的钱,你凭什么要?」
我笑了。
「凭什么?就凭她从小学到高中的天价补习班是我掏的钱,凭她那几百万的学区房首付是我垫的,凭她出国游学的费用是我赞助的。没有我拿钱砸,她能有今天?」
「这五十万,是我的投资回报,有问题吗?」
林薇薇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也忘了流。
她声嘶力竭地冲我吼:
「周琴!你简直无耻!我妈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疯子!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恶毒的长辈!」
「你今天在我的升学宴上闹,现在又要抢我的奖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一步步逼近她,盯着她的眼睛。
「我想干什么?我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我转身,对我那目瞪口呆的姐夫说:
「姐夫,你是个明白人。明天上午十点,把五十万打到我卡上。否则,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我推开挡路的周芳,扬长而去。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好戏,才刚刚开场。
3
当天晚上,我们家的亲戚群就炸了锅。
最先跳出来的是我大姑。
「@周琴,你今天在薇薇的升学宴上搞什么名堂?我们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紧接着,各种叔伯舅姨都开始对我轮番轰炸。
「周琴你是不是穷疯了?居然跟自己外甥女抢奖金!传出去我们怎么做人?」
「你姐把你当亲妹妹,薇薇把你当亲小姨,你就是这么对她们的?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芳在群里发了一长串语音,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呜呜呜……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妹妹要逼死我们娘俩啊……薇薇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什么都让着她小姨,结果换来的是什么啊……」
林薇薇也发了一段文字,字字泣血。
「各位长辈,求求你们别骂我小姨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够优秀,没能让小姨满意。如果小姨真的需要那笔钱,我愿意给她。只要她能开心,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看看,多完美的受害者形象。
群里的人立刻又开始心疼林薇薇,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一句话都没回复,直接退出了家族群。
第二天一早,周芳没有把钱打过来,倒是带着林薇薇一起来我家堵门了。
她们以为,经过一晚上的发酵,我肯定会迫于压力服软。
我一开门,周芳就挤了进来,脸上挂着假惺惺的担忧。
「琴啊,昨天是姐姐不对,不该对你大吼大叫。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缺钱跟姐说啊,何必……」
我直接打断她。
「钱带来了吗?」
周芳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周琴,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已经找律师问过了,你那些钱属于自愿赠予,我们一分钱都不欠你的!」
我点点头,从沙发上拿起一沓厚厚的文件夹。
「我知道是赠予。所以我不是来要之前的钱,我是来跟你们算一笔新账。」
我把文件夹扔在茶几上,里面是我这十几年来为林薇薇花费的每一笔款项的记录,银行流水、转账凭证、各种收据,一应俱全。
「从今天起,我对林薇薇的所有资助,全部停止。」
「另外,这是律师草拟的借贷协议,把你家那套学区房卖了,把我当年垫付的一百八十万还给我。其他的补习费、游学费,我都可以不要了,就当是喂了狗。」
周芳和林薇薇彻底傻眼了。
她们没想到,我居然会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周琴!你疯了!那是婚前财产,是我给薇薇准备的嫁妆!」
「卖了房子我们住哪?」
我冷笑。
「那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或者,你可以不卖房,那就把这五十万奖金先给我,剩下的慢慢还。」
我把笔递过去。
「签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林薇薇气得一把将文件扫到地上。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为钱!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就是想毁了我!」
「我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蛇蝎心肠!」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接起电话,语气是我从未有过的温柔。
「喂,阳阳啊。钱收到了吗?嗯,五十万,你先拿着用。想买什么就买,不够再跟妈说。」
「好,晚上妈给你做好吃的。」
挂了电话,周芳和林薇薇的眼神变得极其诡异。
林薇薇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尖叫起来。
「阳阳?哪个阳阳?妈,我想起来了,是那个老家来的穷亲戚,叫陈阳的那个!」
周芳也恍然大悟,指着我,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
「好啊你个周琴!我总算明白了!你闹这么一出,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养小白脸!」
「你把给亲外甥女的钱断了,转头就给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男人五十万!你还要不要脸了!」
「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啊!这个女人疯了!为了个小白脸,要逼死自己的亲姐姐和外甥女啊!」
周芳扯着嗓子就往门外喊。
我看着她们那副自以为抓住了我把柄的丑恶嘴脸,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对,就是这样。
闹吧。
闹得越大越好。
4
周芳的嗓门很大,不一会儿,楼道里就聚了几个爱看热闹的邻居。
她们对着我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周琴家吧?她姐怎么在门口喊上了?」
「听说是为了个男人,好像是周琴在外面养了个小的,现在要断了家里亲戚的供给,把钱都给那男的。」
「真的假的?周琴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啊,都这把岁数了,还玩这么花?」
周芳见有人围观,闹得更来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没天理了啊!我这个当姐姐的真是瞎了眼啊!我妹妹被一个小白脸迷了心窍,现在要卖我家的房子,抢我女儿的救命钱啊!」
林薇薇则站在一旁,眼泪汪汪地扶着门框,扮演着无辜又孝顺的女儿角色。
「大娘,婶子,你们别怪我小姨,她只是一时糊涂。那个男人肯定是个骗子,我们也是为她好,怕她被骗光了养老钱。」
她们母女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很快,我就成了整个小区里「为养小白官不惜逼迫亲姐外甥女的恶毒女人」。
我懒得解释,直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所有喧嚣都隔绝在外。
隔着门板,我还能听到周芳不甘心的叫骂。
我回到沙发上,慢悠悠地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接下来几天,我过得非常清静。
周芳大概是觉得硬来不行,开始发动各种亲戚对我进行电话轰炸,企图用亲情绑架我。
我一概不接。
她又让林薇薇给我发一些情真意切的小作文,回忆我们过去的美好时光,劝我回头是岸。
我直接拉黑。
她们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痛快。
一周后,我约了陈阳去市中心的车行。
陈阳,我可怜的儿子。
当年,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天才,却因为一场卑劣的阴谋,被毁掉了本该璀璨的人生。
这些年,他跟着我在老家,受尽了白眼和委屈。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蠢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只有我知道,他心里藏着多大的痛苦和不甘。
现在,是我补偿他的时候了。
「阳阳,喜欢哪辆?」我指着展厅里一排排崭新的豪车。
陈阳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连连摇头。
「妈,不用了,我骑电动车挺好的。这些车太贵了。」
「贵什么?我儿子值得最好的。」
我直接刷卡,给他提了一辆顶配的保时捷卡宴,一百多万,眼睛都没眨一下。
车行的销售员都看傻了。
我和陈阳刚把车开出4S店,一辆熟悉的奥迪就跟了上来。
是周芳和林薇薇。
她们竟然跟踪我。
奥迪车将我们别停在路边,周芳和林薇薇气势汹汹地冲了下来。
「周琴!你果然是疯了!你居然真的拿钱给这个小白脸买这么贵的车!」
周芳指着陈阳,破口大骂,「你个小畜生,你是给我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汤?骗她的钱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林薇薇则绕着崭新的保时捷走了一圈,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怨毒。
「小姨,这就是你说的没钱?你宁愿把一百多万给一个外人,也不愿意资助我上大学?」
「你对得起我死去的爸爸吗?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吗?」
她竟然还提到了养育之恩?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陈阳被她们骂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地站在我身后。
我把他护在身后,迎上她们吃人的目光。
「第一,他不是小白脸,他叫陈阳,是我儿子。」
「第二,我花我自己的钱,想给谁买车就给谁买,你们管不着。」
「第三……」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最好现在就滚。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今天就上社会新闻的头条。」
我的眼神太过冰冷,周芳和林薇薇被我镇住了。
她们看着我,又看看一脸懦弱的陈阳,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笃定。
她们认定,陈阳就是个吃软饭的,而我,是个被骗昏了头的老糊涂。
周芳冷笑一声。
「好,周琴,你行!我看你被骗光家产的时候,还嘴不嘴硬!」
「薇薇,我们走!就当没这个小姨!过几天你谢师宴,我倒要看看,她还有没有脸来!」
说完,她们上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看着她们远去的车影,我握紧了陈阳的手。
「儿子,别怕。」
「谢师宴,我们一定去。」
「该清算的,一笔都不能少。」
5
林薇薇的谢师宴,定在高考成绩公布后的一个月。
地点还是那家七星级酒店,但规格比升学宴更高。
据说,市里教育系统的领导,清华大学招生办的老师,还有当年教过林薇薇的所有科任老师,都会出席。
这不仅是一场答谢宴,更是周芳和林薇薇母女俩搭建人脉、巩固荣耀的舞台。
请柬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正在阳台上给我养的花浇水。
送请柬的是我一个远房表弟,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同情和惋惜。
「琴姐,芳姐让我把这个给你。她说……她说你要是想通了,就去参加。大家都是一家人,别把关系闹得那么僵。」
我接过那张烫金的请柬,上面林薇薇的艺术照笑得格外灿烂。
「她还说什么了?」
表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芳姐说,那个叫陈阳的……就是个骗子,专门骗你们这种单身又有钱的中年女人。她已经找人查过了,那小子初中都没毕业,在老家就是个混混。琴姐,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我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她,谢师宴,我一定准时到。」
表弟看我油盐不进,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我把请柬随手扔在桌上,走进陈阳的房间。
他正坐在电脑前,专注地编写着一套复杂的程序。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在我看来如同天书。
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不是混混,不是蠢材。
而是一个被窃取了人生的天才。
「阳阳,在忙什么?」
他回头,看到我,立刻露出了笑容。
「妈,我在做一个小程序,可以恢复被覆盖的监控录像数据。」
我心中一动。
「都准备好了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光。
「妈,都准备好了。当年那个考场的监控,我已经修复了百分之九十。还有……王老师的录音,我也做了降噪处理,非常清晰。」
王老师,就是当年那个被我姐周芳买通的监考老师。
这些年,他一直活在愧疚和恐惧中。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崩溃了,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并且同意了我的录音请求。
我摸了摸陈阳的头。
「好孩子。明天,你就穿上我给你买的那套西装,跟妈一起去。从明天起,属于你的一切,我们都要拿回来。」
他的眼眶红了。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背负了太多不该他背负的东西。
谢师宴当天。
我挽着身穿笔挺西装的陈阳,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我们一出现,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我们。
有鄙夷,有嘲讽,有好奇,有幸灾乐祸。
周芳和林薇薇正在跟市领导谈笑风生,看到我们,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
周芳快步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齒地说道:
「周琴!你来就来了,还真敢把这个小骗子也带来!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周家的脸都丢光才甘心!」
林薇薇也跟了过来,她看着焕然一新的陈阳,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被更深的厌恶所取代。
「小姨,你太过分了!今天来的都是我的老师和长辈,你带这么一个不三不四的人来,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理她们,而是径直走向主桌,那里坐着市教育局的李局长和林薇薇的班主任张老师。
我微笑着对他们伸出手。
「李局长,张老师,你们好。我是林薇薇的小姨,周琴。」
不等他们反应,我又指了指身边的陈阳。
「这是我儿子,陈阳。今天,我是特地带他来,感谢各位老师的『栽培』之恩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芳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全无。
6
「周琴!你给我闭嘴!」
周芳发出一声尖叫,想冲过来捂我的嘴,却被我身边的陈阳不着痕迹地拦住了。
十八岁的少年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再也不是那个任人辱骂的懦弱样子。
李局长和张老师都面露不悦。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皱眉道:「这位女士,如果你是来闹事的,请你立刻离开。今天是薇薇同学的谢师宴,我们不欢迎不速之客。」
李局长更是直接对着周芳说:「周女士,管好你的家人。如果有什么家庭矛盾,请私下解决。」
周芳急得满头大汗,连连道歉。
「李局长,对不起,对不起!我妹妹她……她精神有点问题,我马上带她走!」
她说着,就要来拉我。
我一把甩开她的手,走上了司仪台,从错愕的主持人手里拿过了话筒。
台下的灯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来宾,大家好。」
「我知道,我今天的行为很唐突,大家可能都觉得我是个疯子。」
我看着台下周芳和林薇薇那惊恐万状的脸,笑了。
「没错,在过去的这十年里,我活得就像一个疯子。」
「因为十年前,我的亲姐姐周芳,为了让她资质平庸的女儿林薇薇能上个好学校,用三万块钱,买通了中考关键科目的监考老师。」
「她在考场上,做了一件足以毁掉另一个人一生,也足以让她下地狱的事情。」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周芳声嘶力竭地喊:「你胡说!周琴你这个疯子,你血口喷人!」
林薇薇也哭喊着:「小姨,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冷冷地看着她们垂死挣扎。
「我有没有胡说,我们让证据来说话。」
我向台下的陈阳递了个眼色。
陈阳走到后台,将一个U盘插进了电脑。
宴会厅的大屏幕上,画面一闪,出现了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那是一个考场。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老师,趁着巡视的机会,迅速将两张答题卡进行了调换。
其中一个考生,是年少的林薇薇。
另一个,则是我的儿子,陈阳。
「这……这是……」张老师震惊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录音。
一个苍老而颤抖的男声响起:「周芳,我收了你的钱,我不是人!我对不起陈阳那孩子……他才是真正的天才,每一门都应该是满分……林薇薇的卷子,我当时看了,一塌糊涂……我真后悔啊……」
是当年那个监考老师的忏悔。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屏幕,又看看台下脸色惨白如鬼的周芳母女。
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周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彻底崩溃了。
林薇薇则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
我拿着话筒,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所以,真正的状元是谁?」
「这个顶着清华光环,享受着五十万奖金,被你们所有人众星捧月的天才,又是谁?」
「而那个被你们认为是初中都毕不了业,被你们骂作小白脸、小畜生的骗子,又是谁?」
我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林薇薇。
「林薇薇,你现在告诉我,到底谁是天才,谁是骗子?」
「你偷走了我儿子的人生,享受了十年不属于你的荣光,你感觉怎么样?」
「爽吗?」
林薇薇在我的逼视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彻底疯了。
警察和纪委的人几乎是同时赶到的。
周芳因涉嫌高考舞弊和贿赂被当场带走,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教育局的李局长脸色铁青,当场宣布成立专案组,彻查此事。
这场盛大的谢师宴,最终以一场惊天丑闻狼狈收场。
我从台上走下来,走到我儿子陈阳的身边。
他看着我,眼里的泪水终于决堤。
我为他擦去眼泪,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儿子,不哭。」
「一切都结束了。」
「从今天起,我们重生了。」
7
警笛声渐渐远去,宴会厅里只剩下一地狼藉和呆若木鸡的宾客。
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鄙夷变成了恐惧。
我没有在意他们,径直走到陈阳身边。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呆呆地看着大屏幕上那张循环播放的、属于他自己的中考成绩单。
我伸手想去拉他,他却像被惊到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
「妈……」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真的是……状元?」
这十年,他听了太多「废物」、「蠢材」、「扶不起的阿斗」之类的词,以至于当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时,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我心如刀割。
我的复仇,撕开了姐姐一家的画皮,却也同时撕开了我儿子十年未曾愈合的伤口,让他看到里面早已腐烂流脓的血肉。
「是,你一直都是。」我握住他冰冷的手,「走,我们回家。」
我拉着他,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走出了酒店。
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复仇后的快意,只有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虚。
十年。
我人生的整个计划,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一切尘埃落定,我的人生好像也随之失去了目标和方向。
回到家,陈阳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一言不发。
我没有去打扰他。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场打败他人生的风暴。
我打开手机,关于谢师宴上这场闹剧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
「惊天反转!高考状元竟是冒牌货,亲姨隐忍十年揭露换卷黑幕!」
「一场谢师宴,牵出十年前的中考舞弊案,教育公平何在?」
评论区彻底炸了。
大部分人都在怒骂周芳母女的无耻,赞扬我的勇气和伟大母爱。
但很快,一些不一样的声音开始出现。
「这个小姨也太狠了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点后路都不给亲姐姐和外甥女留。」
「是啊,就算有天大的仇,私下解决不好吗?非要毁掉一个十八岁女孩的一生?这报复心也太重了。」
「楼上的圣母滚开!被偷了十年人生的是她儿子!她这叫以牙还牙!」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个当小姨的心理也有点扭曲。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
我看着这些评论,冷笑一声。
我从不指望全世界都能理解我。
我也不需要。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喂?请问是……周琴女士吗?」
「我是。」
「那个……我是您大姑的儿媳妇。我代表我们全家,想跟您……道个歉。我们之前真是猪油蒙了心,不知道您受了这么多委屈……」
紧接着,电话被大姑抢了过去,她那谄媚的声音让我一阵反胃。
「琴啊!是姑姑对不起你!姑姑有眼无珠,错怪你了!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姑姑做东,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给你和阳阳赔罪!」
我没等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想吃饭?
可以。
等你们把之前骂我的话,一字不差地吃回去再说。
我正准备关机,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派出所的。
「周琴女士吗?你外甥女林薇薇,刚刚在医院……自杀了。」
8
我赶到医院时,林薇薇已经被抢救了过来。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上去羸弱又可怜。
走廊里挤满了我们家的亲戚,之前那些在电话里向我摇尾乞怜的嘴脸,此刻又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大姑一马当先,指着我的鼻子就骂。
「周琴!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薇薇才十八岁啊,你非要把她往死里逼吗?」
「就算她妈做错了事,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做,跟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现在满意了?你儿子是状元了,我们薇薇就该去死是吗?你好毒的心啊!」
他们再次把我围在中间,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而他们,全都忘了几个小时前,他们是如何唾骂林薇薇和周芳的。
真是可笑。
我拨开人群,走到病房门口。
林薇薇看见我,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缩进被子里,浑身发抖。
「你……你别过来!你走!你这个魔鬼!」
她身边的远房表妹立刻护在她身前,对我怒目而视。
「周琴!你还来干什么?你是不是非要亲眼看着薇薇死在你面前才甘心!」
网上,风向也彻底变了。
林薇薇自杀的消息,被一张「我见犹怜」的病床照无限放大。
新的标题铺天盖地而来。
「被逼上绝路!冒牌状元不堪网络暴力和亲姨羞辱,割腕自杀!」
「罪不及子女?一场快意恩仇的复仇,是否应该以另一个生命的陨落为代价?」
我,周琴,从一个复仇的悲情母亲,瞬间变成了一个把亲外甥女逼上绝路的「网络刽子手」。
我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全都被人肉了出来,公布在了网上。
辱骂的短信和电话像潮水一样涌来。
「毒妇!你怎么不去死!」
「等着吧,你儿子也活不长的!」
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她们以为,用自杀这种手段,就能博取同情,反败为胜?
太天真了。
就在这时,派出所的警察找到了我。
「周琴女士,你姐姐周芳,在看守所里申请了媒体采访,点名要对你喊话。」
我跟着警察,在接待室里看到了电视上的直播画面。
周芳穿着囚服,憔悴不堪,对着镜头哭得泣不成声。
「周琴!妹妹!我求求你,放过薇薇吧!所有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要报仇,冲我来!」
「你也是个当妈的,你怎么能忍心毁掉一个孩子!她都已经被你逼得去自杀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非要我们家破人亡,你才开心吗?」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们是亲姐妹啊!血浓于水啊!看在我们死去的爸妈的份上,你就高抬贵手,饶了薇薇这一次吧!」
她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再次引爆了舆论。
无数「正义」的网友开始对我进行更猛烈的攻击。
家门口,甚至被人泼了红油漆,写上了「杀人犯」三个大字。
我回到家,陈阳正拿着拖把,默默地擦着地上的油漆。
他看到我,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和一丝愧疚。
「妈……我是不是……做错了?」他低声问,「如果我们不那么做,林薇薇她……就不会自杀了。」
看着他自责的模样,我的心猛地一抽。
十年了。
这个世界欠他的,还没有还清。
他却已经开始为伤害过他的人感到愧疚了。
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拖把。
「儿子,你没有错。」
「错的是他们。他们不仅偷了你的人生,现在,还想用廉价的表演来绑架你的善良。」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走。跟我去医院。」
「妈带你去看一出,什么叫做真正的,无耻之尤。」
9
我和陈阳再次出现在医院病房门口时,所有亲戚都如临大敌。
「你们还来干什么!」大姑张开双臂,像老母鸡一样护在门口。
我没有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病床上的林薇薇。
「林薇薇,我数到三。你再不从床上下来,我保证,不出十分钟,你这张『自杀美照』旁边,就会配上你的主治医生亲笔签名的诊断报告。」
我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份诊断书的扫描件,上面清晰地写着:
「患者林某某,腕部表皮轻微划伤,创口深度不足0.2厘米,未伤及任何血管及肌腱,无需缝合,生命体征平稳,无任何危险。」
林薇薇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没想到,我竟然拿到了这个!
她所谓的割腕自杀,不过是用小刀片轻轻划破了点皮,演给所有人看的一出苦肉计!
大姑和其他亲戚也愣住了。
我没给她们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
「对了,还有你们。」
我把手机转向那些亲戚,播放了一段录音。
里面正是大姑谄媚地向我道歉,求我吃饭的声音。
「琴啊!是姑姑对不起你!姑姑有眼无珠……」
录音在大姑惊恐的尖叫声中戛然而止。
所有亲戚的脸,都变成了调色盘。
「周琴!你……你居然录音!」
「我不仅录了音,还录了像。」我扬了扬手机,「你们每一张丑恶的嘴脸,我这里都有备份。你们猜,如果我把这些东西和这份诊断书一起发到网上,你们引以为傲的『受害者』林薇薇,会变成什么?」
「她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个偷窃人生的贼,一个惺惺作态的骗子,一个连自杀都要演戏的无耻小丑!」
林薇薇尖叫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像疯了一样向我扑来。
「周琴!我杀了你!」
陈阳一步上前,将我护在身后,牢牢抓住了她挥舞的手臂。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反抗这个夺走他一切的表姐。
林薇薇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眼神冰冷陌生的少年,彻底愣住了。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带着你那坐牢的妈,从这个城市彻底消失,永远别再出现。」
「第二,我把所有证据公之于众,让你们母女,遗臭万年。」
「你自己选。」
说完,我拉着陈阳,转身就走。
身后,是林薇薇绝望而怨毒的哭嚎。
刚走出医院,我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清华大学招生办发来的。
「陈阳同学,您好。经我校复核调查,现已正式恢复您的录取资格。相关录取通知书及入学手续,将在一周内为您寄出。恭喜你,欢迎加入清华园。」
紧接着,又是一条银行的短信。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转入人民币500,000.00元……」
市政府和教育局的五十万奖金,连同迟到了十年的荣誉,一分不少地打到了陈阳的卡上。
我把手机递给陈阳。
他看着那一条条信息,长久地沉默着。
许久,他抬起头,脸上没有狂喜,也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他对着我,露出了十年来的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妈。」
他说。
「我们……回家吧。」
阳光刺破云层,暖洋洋地洒在我们身上。
纠缠了我们十年的阴霾,终于散了。
我知道,属于周芳和林薇薇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她们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唾骂,被遗忘。
但那都与我们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