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
徐莉被李国柱甜言蜜语哄进了家门。
二十二年的婚姻,
外人只看得到她一儿一女,
却没人知道那数不尽的争吵和毒打。
儿子带来的男同学陈锋,
对她说:“阿姨,糊了的汤也香。”
皮带抽裂嘴角那晚,她摸到了菜刀柄。
少年攥住她染血的手:“跟我走!”
直到他父亲把铁扳手砸在门槛上…
1.
徐莉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是儿子李浩的短信:“妈,修冰箱的师傅几点来?我游戏机在里面!”
她回复到,“马上到。”
主卧门打开,李国柱揉着眼睛走出来。
他拉开冷冻室,冷气混着冻肉腥味涌出。
“操!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他扒拉厚厚的霜,“老子的啤酒呢?徐莉!死人啊?冰箱坏几天了?屁事干不好!”
“请了师傅,就快来了。”徐莉低声说。
“快?快个鸟!”
李国柱烦躁地踢冰箱门,发出巨响。
“老子现在就要冰的!养你干什么吃的?废物点心!”
厨房门口光线一暗。
女儿李婷倚着门框,脸上贴着面膜。
她看着徐莉的背影,脸上露出冷笑。
“妈,”声音鄙夷,“除了扫地擦桌子,还会点别的?浩子游戏机泡水坏了,你赔啊?”
徐莉背对女儿,动作停住。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酸涩,有心寒。
门铃响了。
徐莉丢开抹布,踉跄着冲去开门。
门外是个高个小伙,背着帆布工具包。
“李浩家?修冰箱。”他抬头,声音清朗。
徐莉侧身让小伙进门。
“是,师傅快请进。冰箱厨房那边。”
小伙点头换鞋。
客厅的李国柱皱眉扫他一眼。
“毛头小子靠不靠谱?”
然后抓起遥控器把电视开的更大声了。
李婷眼神挑剔地溜一圈,撇着嘴,扭身回房了,门被她摔得震天响。
小伙对屋里的氛围毫无察觉。
走向角落轰轰作响的老旧冰箱前。
放下包,拉开冷冻室查看,皱起了眉头。
“霜堵死了,化霜系统可能坏了。”
他蹲下开始掏工具。
徐莉局促的搓手,“麻烦师傅了…贵姓?”
“陈锋。”
他回复到,然后用螺丝刀卸下后盖板。
“哦,陈师傅。”徐莉应着。
看那双年轻的手摆弄复杂线路零件。
房间里只剩冰箱的嗡鸣声和金属碰撞声。
陈锋额角流汗。
徐莉犹豫了一下,转身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在了桌子上。
“谢谢阿姨。”
陈锋探出头擦汗,拿起杯子大口喝着。
“你……年纪不大。”徐莉轻声说。
“二十。”
陈锋放下杯子,笑着说道,“学这个快。”
“二十……”
徐莉喃喃自语,比浩子就大一岁。
过了一会儿,冰箱轰鸣声终于停止了。
陈锋装好后盖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修好了阿姨,化霜定时器坏了。已经换了新的,应该没问题了。”
“哎,好,太好了!”
徐莉松了口气,连忙问,“多少钱?”
“一百五。”
徐莉从口袋掏出卷紧的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叠的整整齐齐的零钱。
仔细数了一百五十块递过去。
陈锋接过钱塞进了裤兜,背上了工具包。
“谢谢啊,陈师傅。”徐莉送他到门口。
“没事。”
陈锋刚走到门口,就停了下了脚步,回头和徐莉说道。
“对了阿姨,冷冻室最底下抽屉,靠左角落,有个小塑料盒,冻得硬,标签糊了,您看看别坏了。”
徐莉一愣,“啊!是……浩子他爸买的高级海鲜,说冻着慢慢吃……”语气自责,“我这记性……”
陈锋没说话,点了点头,拉门走了出去。
新修好的冰箱终于不响了。
她走回厨房,蹲下拉冷冻室最底层抽屉。
左边角落摸到冻硬的小塑料盒。
拿出来一看,表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白霜,标签糊成一团。
她拿着盒子,觉得这二十二年的日子,像这标签,模糊不清,冻得邦硬。
2.
“佳佳快餐”的后厨像蒸笼一样,闷热无比,还混合着食物残渣的味道。
徐莉飞快地把碗碟塞进洗碗机的传送带。
热水混合着洗涤剂的泡沫,一起溅到了胳膊上,留下了红色的疤痕。
“徐姐!三号桌菜好了,快端!”
配菜小王在灶边喊着。
“来了!”
徐莉用胳膊蹭了一下快流进眼里的汗。
然后冲了下手,转身端起一盘鱼香肉丝。
刚走出厨房,差一点撞个人满怀。
“阿姨?”
徐莉抬起头,对上惊讶的眼神。
是陈锋。
干净的灰T恤,头发清爽,背着书包。
“陈锋?”
徐莉愣住,“你怎么在这儿?”
“跟同学吃饭。”
陈锋指了指靠窗的位置,那里有几个同龄的男生,李浩赫然在内。
李浩低头玩着手机,并没有没注意这边。
徐莉心脏猛跳,端盘子的手紧了紧。
“哦…吃饭好。你们点菜了?找位置坐。”
然后赶紧端着盘子走向三号桌。
菜上好了,陈锋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阿姨你在这儿做?”他问。
“嗯,饭点忙,洗洗碗,端端菜。”徐莉低着头应到,“混口饭吃。”
陈锋没再说话,点点头走回李浩那桌。
徐莉松了口气,快步钻回了后厨。
洗碗机又送出一筐烫手的干净碗碟。
她赶紧接手,分门别类的摆好,汗流进眼睛里,涩的生疼。
隔着门帘,外厅喧闹的声音模糊的传来。
是李浩那桌起哄的笑声,好像在打趣谁。
她侧耳听儿子的声音。
李浩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
没听到陈锋的声音。
中午忙完,徐莉还要赶下午的钟点工。
走出快餐店的后门,热浪里带着垃圾桶酸臭的味道,她皱着眉加快了脚步。
巷口堆了几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是旁边餐馆的厨余垃圾,汁水渗了一地。
徐莉屏住呼吸,快步的走过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搬沉重的垃圾袋。
袋子沉,一下子没提动,袋子破了,里面的液体流到了地上,沾湿了鞋面。
是陈锋。
他一个人。
徐莉的脚步停住。
陈锋皱着眉看着地上的狼藉,束手无策。
“等等!”徐莉下意识地喊。
陈锋抬起头,很是意外。
徐莉快步的走了过去,没说话,从包里翻出大号塑料袋,她总是随身备几个。
她麻利地抖开一个袋子,把破损的垃圾袋用力一提,迅速从下面兜了上去。
动作干脆利落,脏污兜住了,没再漏出。
“这样提。”
徐莉把兜好的垃圾袋拎起来递给他。
手指沾到了滑腻腻地脏污。
陈锋看着眼前这一切,眼神复杂。
默默接过垃圾袋,“谢谢阿姨。”
“没什么。”
徐莉走到墙角,从包里掏出了一卷纸,使劲擦着手上的脏东西,越擦越狼狈。
“给。”
一小瓶便携免洗消毒凝胶递到面前。
徐莉抬起头,陈锋不知何时走过来的。
“不用……”
“擦擦吧,脏。”陈锋语气坚持。
徐莉犹豫了一下,把凝胶接过来。
仔细地搓着手,异味终于盖了下去。
“你怎么一个人搬?李浩他们呢?”
徐莉还了凝胶,随口问道。
“他们先走了。”陈锋语气平淡。
“店里让清理到后面的大垃圾桶,没人愿干。”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我新来的,只能我干。”
徐莉看着他脸上的无奈,心里角落被触动。
沉默几秒,“你等我一下。”
她快步走了快餐店,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端着一个白塑料餐盒。
“给。”餐盒塞到陈锋手里。
“中午剩的红豆汤,熬久了点,有点糊底,但能吃。你拿着垫肚子吧。”
陈锋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
“谢谢阿姨。”声音低了些。
“糊了……也香。”
徐莉愣住,脸上浮起了一丝笑,转瞬即逝。
“快去吧,天热,放久了真要坏了。”
徐莉摆着手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
陈锋在原地站着,捧着温热的红豆汤…
3.
晚班的公交车开的慢悠悠。
徐莉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
她累得眼皮发沉,脑子里一团乱麻。
下午在雇主家擦地,女主人的话还在耳边。
“角落没擦到!做事用点心!地板多贵知道吗?”雇主的泰迪犬在脚边狂吠。
腰阵阵酸胀,她换了换姿势。
布包的带子勒的肩膀生疼,包里是刚结算的工钱,半块中午没吃完的馒头。
手机在包里发出震动。
是儿子李浩。
“妈!我手机摔了,屏裂了!完全不能用!赶紧转两千块,急用!立刻马上!”
儿子的声音又急又冲,一副命令的口吻。
徐莉太阳穴突突的跳。
“浩子,妈今天刚结工钱……”
“我不管!现在就要!同学等着呢!快点啊!”李浩不耐烦地打断,直接挂了电话。
忙音嘟嘟响,徐莉握着手机。
车窗的玻璃上倒映着她疲惫的脸,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看着微信钱包里可怜的数字,徐莉还是咬着牙转账过去。
瞬间显示“已被接收”。
公交一个急刹车,徐莉的身体由于惯性向前冲,额头撞到了前排的椅背上,疼得很。
手机又发出震动。
是陈锋。
“阿姨,睡了吗?”
简单的几个字,像小石子投入了一坛死水。
徐莉看着屏幕,半晌才回复,“没,在车上。”
“今天的汤,真好喝。谢谢。”
徐莉看着这行字,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糊了,别嫌弃就好。”徐莉回复。
“真不糊,很甜。”
陈锋几乎是秒回,后面跟笑脸表情。
公交到站了,徐莉下车,瞬间被冷风吹醒。
她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走进小区。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漆黑一片。
她摸索着走到家门口。
门缝透出光亮,李国柱在打电话,语气亲昵,“行啊宝贝儿,等着,过两天就找你…那骚劲儿…真想你阿”
客厅里烟雾缭绕,李国柱四仰八叉的陷在沙发里,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
看徐莉进来,对电话腻歪了两句才挂。
“死哪儿去了?这么晚!”没好气吼。
徐莉没说话,沉默的换鞋。
厨房一片狼藉,吃剩的方便面桶扔在桌上。
“哑巴了?”李国柱一把拽住徐莉的胳膊,“老子问你话呢!”
徐莉被拽得胳膊生疼。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李国柱被推的后退了一步,随即勃然大怒。
“操!反了?敢推老子?!”
扬起手,就朝着徐莉的脸扇过来。
“爸!你干嘛呢!”
李婷大喊着从房间出来。
李国柱的手停在半空中,喘着粗气瞪着徐莉,又看向女儿,冷哼一声。
指着徐莉骂道,“滚去做饭!饿死了!”
徐莉没再看李国柱,默默转身走进了厨房。
她机械地洗着锅,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那句“骚劲儿”和李国柱扬起的巴掌。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发出震动。
陈锋:“阿姨,到家了吧?早点休息。”
屏幕上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厨房窗外夜幕里繁星点点,却没一颗属于她的星。
她盯着信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点开回复框,缓慢地输入一句话。
“陈锋…我…好累。”
按完发送键的瞬间…
压抑了二十二年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4.
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
李国柱的暴力已经是家常便饭。
动不动就是一顿辱骂,要不然就是摔东西。
徐莉默默的承受着这一切。
眼神里的光越来越暗淡,屏幕却时常亮起。
“阿姨,今天路过公园,花开了。”
“是吗?什么花?”
“不认识,黄的紫的,热闹。”
“那…挺好。”
“晚上兼职下班,路边摊炒粉香。”
“别总吃,油大。”
“嗯,听阿姨的。下次买馒头。”
“下雨了,阿姨带伞没?”
“带了。在包里。”
“那就好。”
简短的日常琐碎对话。
成了徐莉灰暗生活里唯一的透气孔。
习惯了在洗碗碟的间隙,在雇主家擦家具的间隙,深夜公交的摇晃里…
快速偷看手机,嘴角露出一丝短暂的笑容。
这天下午,徐莉提前结束了钟点工。
雇主挑剔地板没擦干净扣了二十块。
徐莉捏着余下的工资,憋着一口气闷头往家走,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陈峰背着书包站在那里等人。
徐莉的脚步停顿了,下意识准备低头绕开。
“阿姨!”陈锋看见她快步过来。
“陈锋?怎么在这儿?”
“找李浩拿复习资料。”陈锋解释道。
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阿姨,脸色不好?”
“没事,有点累。”
徐莉勉强岔开话题,“浩子在家吗?”
“在。”陈锋点头,犹豫一下又说道。
“阿姨上次…谢谢。红豆汤。”
“多久的事还提。”
徐莉心中的郁气被这句话吹散了些。
“要谢的。”
陈锋认真地说,“阿姨你…总一个人忙里忙外…”停顿了一下,低声音说,“太辛苦了。”
“太辛苦了”
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徐莉心上厚茧。
徐莉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掩饰眼眶里泛起的泪水。
“都…习惯了。”她含糊地说。
“习惯也累。”陈锋的语气很认真,“阿姨下次…有事可以跟我说。”直直的看着她。
徐莉的心怦怦直跳,她慌乱地避开了视线。
“能…能有什么事。快找浩子吧。”
然后逃跑似地转身,快步地进了单元门洞。
陈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仓皇而逃的徐莉。
徐莉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心脏怦怦狂跳。
陈锋的眼神,还有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她用力深呼吸了几次,
等平复了心情,继续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
家门虚掩着,里面是激烈的争吵声。
“……再说一遍?钱呢?老子放鞋柜抽屉的五百块呢?!”李国柱怒吼着。
“我哪知道,又不是我拿的!”
李浩的声音很大,透着年轻人的不服气。
“不是你拿的是谁拿的?鬼拿的?!败家玩意儿,整天打游戏买手机!老子的血汗钱都让你糟蹋了!”
紧接着是“啪”的一声耳光响。
“啊!爸!凭什么打我!”李浩带着哭腔。
“打你?老子打死白眼狼!”
徐莉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客厅里一片狼藉。
李国柱红着脸揪着李浩的衣领,另一手做出要打人的架势。
李浩的脸上留下了清晰地巴掌印,嘴角也破皮流血了,眼神又有愤怒,又有恐惧。
李婷躲在沙发后面,吓得脸色发白。
“住手!”
徐莉大喊着,冲过去拉李国柱。
“滚开!”
李国柱正在气头上,胳膊肘狠狠地向后拐。
巨大的力量,撞在徐莉的胸口上。
眼前一黑,疼的向后踉跄了几步,后背撞到墙上。
“妈!”李婷大喊。
徐莉靠着墙,剧烈地咳嗽着,每咳一下胸口就撕裂一样的疼。
抬头视线模糊,是李国柱狰狞扭曲的脸。
“钱……”艰难喘息,“钱…是我拿的。”
客厅一片死寂。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你拿的?”
李国柱松开李浩,转身走向徐莉。
“拿老子钱干什么?嗯?说!”
徐莉被他眼神里的凶光,吓得发不出声。
“说啊!”
李国柱猛地揪住徐莉的头发,狠狠往后拽。
“贴补死鬼娘家?还是……”
李国柱把脸凑近,压低声音说道。
“外面养小白脸?嗯?说!看上野男人了?”
“我没有!”
徐莉的头皮剧痛,她拼命地挣扎。
“没有?老子看你最近不对劲!”
李国柱狞笑着,手上的力道更大了,几乎要把她的头皮扯下来。
“天天抱个破手机魂不守舍!说!钱给谁了?修冰箱的小白脸?是不是?!”
“你胡说!”徐莉大声反驳。
李国柱彻底被激怒了。
“贱人!你敢顶嘴!”
李国柱伸手就去解腰间皮带。
“不要阿!爸!”李婷大喊。
李浩僵在原地,被吓得脸色惨白。
徐莉看着李国柱解皮带的动作,二十二年拳脚辱骂的日子,一幕幕在眼前飞过。
不!
心中的反抗一点点升起,徐莉猛的闪开。
李国柱的皮带落空,抽在了门框上,发出啪的一声爆响。
徐莉冲到厨房,刀架就在眼前。
她把最厚重的切骨刀一把抽出,双手紧握着刀柄,刀锋直指追向厨房门口的李国柱。
“来啊!”徐莉撕心裂肺的喊。
“再碰我一下试试!”
“李国柱!动我一下试试!”
屋子里一片死寂。
只剩下徐莉粗重的喘息声。
李国柱僵在了厨房门口。
眼底的暴怒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没想到,被踩在脚下二十二年的女人,居然敢拿着刀对着自己。
“你……疯了?”他的声音干涩发紧。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疯了!”徐莉声音嘶哑,还带着哭腔。
“被你逼疯的!李国柱!这日子我过够了!过够了!!”最后三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浩和李婷,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李国柱死死地盯着徐莉手中的刀,然后转身大步走向主卧,甩上门,反锁。
沉重的关门声,画上了休止的符号。
徐莉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5.
李国柱躲在主卧,两天没出门。
除了上厕所,饭是李婷小心地端到门口。
李浩和李婷看着徐莉的眼神,尽量绕着走。
第三天下午,徐莉正在厨房切土豆。
门铃响了。
李婷跑去开门,惊讶道。
“陈锋?你怎么来了?”
徐莉切菜的手,突然停住。
“找阿姨。”陈锋说。
徐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锋站在门口没进来。
目光越过李婷,落在了徐莉的脸上。
视线看到她嘴角的结痂和胳膊上的伤痕。
“阿姨。”陈峰叫她。
李婷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
“找阿姨有点事。”
陈锋停顿了下说道,“很重要。”
徐莉被看得心慌意乱。
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对李婷说。
“婷婷你先回屋。”
李婷撇着嘴,不情愿地回房了。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徐莉低着头没说话。
“他打的?”陈峰问。
徐莉看向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下一秒,陈锋想往紧闭房门的主卧冲。
“陈锋!”
徐莉被吓的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然后死死地拽着陈峰的胳膊,徐莉用全身力气才勉强拖住。
“别去!求你了!”声音带着哭腔。
“不能去!别惹他!”
陈锋看着徐莉苍白的脸,还有嘴角的伤痕,眼底露出了痛苦暴怒。
“凭什么打你?!他凭什么!”他低吼道。
“你斗不过他!别吃亏!”
徐莉拼了命地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听阿姨的快走!当没看见!求你了!”
滚烫的泪水滴在陈锋的手臂上。
“那你呢?”他继续问道,“一直这样?直到有一天让他打死?”
徐莉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不然…还能怎么样…”,她喃喃自语道。
陈锋看着她绝望的样子,胸口像被巨石压着,闷得喘不过来气。
客厅里只剩下徐莉压抑地抽泣声。
许久,陈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向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徐莉的手。
“跟我走。”他坚定地说道。
“徐莉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徐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说跟我走!”陈锋握着的手紧了紧。
“离开这鬼地方!离开这个人渣,我养你!我会打工赚钱!我们去别的地方,我受不了你这样下去。”
“你疯了!”徐莉被吓得惊慌失措,
“我是你同学的妈,比你大十八岁!”
“陈锋!你醒醒!”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陈锋低吼,“我只知道你在这里会死,被他打死!折磨死!”
“徐莉!你看看自己,才三十八岁。”
“你该好好活着!该被人好好对待!”
“可是我们……”徐莉颤抖着。
“没有可是!”陈锋打断她,“跟我走!就现在,什么都不用带!我带你走!”
徐莉被陈峰的话,蛊惑出了一丝冲动。
离开?被需要?被珍视?哪怕万丈深渊……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
徐莉和陈锋同时转头。
高大的身影站在敞开的门口,那人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铁扳手。
刚才的巨响就是扳手砸铁皮门框发出的。
这巨响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陈锋眼中不顾一切火焰。
中年男人的脸上没有表情。
目光先是看向陈锋,然后又移向徐莉,最后落在她嘴角刺目伤痕上。
徐莉被吓的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陈锋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护住了徐莉。
男人走到客厅中央停住了脚步。
他没看陈锋,目光越过他落在徐莉身上。
“徐莉?”他说道。
徐莉下意识地点头,因为紧张发不出声。
男人点头,视线看向挡在徐莉身前的陈锋。
“小崽子!”他骂到,“老子的话当放屁?”
“爸我……”
“闭嘴!”陈志强低喝道。
他根本没给陈峰解释的机会,大手攥着陈锋的后衣领往外拖,动作粗暴。
“爸!放开我!”
陈锋挣扎着,脸憋地通红。
陈志强充耳不闻,拖着陈锋几步就到了门口,眼看就要拽出去了。
“等等!”徐莉失声喊。
陈志强的脚步停下来,看向徐莉。
徐莉被看得浑身发冷,手指冰凉。
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抖地厉害。
“陈…陈师傅?您是陈锋的爸爸?”
“您…别怪他!是我…是我不好…”
“不关陈锋事!是我…”徐莉断断续续的说。
“你?”陈志强打断她。
“你打算跟他走?去靠一个二十岁,连他自己都要靠老子吃饭的毛头小子养?”
他问得很直接,赤裸地像一把尖刀,瞬间剖开了徐莉心底刚萌芽的妄念和冲动。
巨大的羞耻感,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陈志强看着徐莉。
没再逼问,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儿子。
“陈锋,”陈志强低声说道。
“你抬起头好好看看她。”
陈锋被迫抬起头,看向徐莉。
“看看她眼角的皱纹,看看她手上的茧子,看看她嘴角的伤!”陈志强怒吼道。
“你告诉我,你是喜欢徐莉这个人?还是脑子里缺了二十年的妈,你把她当影子了吗?”
“我……”
陈锋看着徐莉苍白憔悴的脸,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和绝望…
那句“喜欢”怎么也说不出口。
之前的不顾一切,被父亲的问题戳穿了。
“分不清了?是吧?”陈志强语气强硬。
“你才多大?你懂个屁!”
“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护着她?”
“靠那点热血上头?靠老子给生活费?”
陈锋的冲动,在父亲的质问里,在残酷地现实面前显得苍白可笑。
陈志强看向徐莉的眼神,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看着她被生活搓磨的不成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许久,陈志强终于再开口。
“徐莉。”
“跟我过。”
三个字像炸弹一样,猝不及防。
徐莉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男人。
陈锋也惊愕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陈志强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晃了晃手里的铁扳手继续说道。
“我在城西有间修理铺,虽然不大,但能住人。二楼有间空房,窗户朝南。”
他好像在说一句很普通的事情。
“铺子门口有灯,晚上十二点前都亮着。”
他的目光扫过徐莉嘴角上的伤,扫过她惊惶失措的眼睛,补上了最重要的一句。
“我那儿没皮带也没巴掌。”